長元從杏林閣出來，已經(jīng)是晌午了。

　　這么長時間，玉卿枯坐著也無聊，只好拉著陽川子說話。陽川子很不自在，常常是玉卿問好幾句，他才勉強答幾個字。

　　長元一到殿內(nèi)，陽川子便得了解放，確認他已經(jīng)找到了書，就趕緊把玉卿和長元都送走了。

　　上了車，玉卿把陽川子的態(tài)度一說，長元哈哈笑起來：“回去以后，我給你看看他編的書里面都寫了什么。”

　　云溪風荷，仍舊是小荷在庭院里候著。對于長元坐的馬車和車后面跟的十個護衛(wèi)，他并不感到訝異。

　　長元下車時，小荷說：“公子，中午豹族來過。”

　　“干什么來了？”長元一面把玉卿扶下來，一面問。

　　“他們送來兩個大箱子，一箱子金銀，一箱子珠寶。”

　　長元“哦”了一聲。

　　“我聽他們話里那個意思，公子是在明靈山被他們的什么東西給傷到了嗎？”

　　一旁駕車的神將稍微解釋了一下事情經(jīng)過。

　　小荷聽完啐道：“難怪他們態(tài)度那樣巴交，那什么長老還想跟我攀交情，指著墻角幾盆蒜問我是不是新培的蘭花。”

　　長元笑起來：“那些蒜苗長得不錯呀。”

　　玉卿也忍俊不禁。

　　小荷又問：“公子，他們那兩箱子東西怎么辦？”

　　長元道：“珠寶你拿去給姑娘們看一看，她們有喜歡的就撿走，余下的你們分了。金銀給我留在，我還有用。”

　　云溪風荷受東皇庇護，邪祟退避三十里，因此不會有危險。那些護衛(wèi)們在云溪風荷稍作休整，便回天庭復命去了。

　　晚間，小廚神為長元和玉卿準備了好幾道新菜式，在長元和玉卿嘗過以后眼巴巴望著他們。

　　玉卿道：“味道不錯。”

　　小廚神又看著長元。

　　長元并不急著說話。他先用手帕擦了嘴，緩緩放下，才慢悠悠地開口：“那些桂花酒能喝了嗎？”

　　小廚神道：“能的能的，我這就去拿。”

　　“什么桂花酒？”玉卿問。

　　小荷道：“是玉卿上仙您上天以后，公子讓我們釀的。”

　　玉卿不再說話。

　　小廚神很快抱了一個小酒壇回來，當著他們的面拆了封，給長元和玉卿各舀了一碗。

　　碗中散發(fā)出混了米酒味的桂花香甜，玉卿忍不住想起來長元的血的氣味，雖不是同一種香甜，聞起來感覺是一樣的可口。

　　玉卿驅(qū)散腦海中這樣的念頭，端起碗喝了一口。味道還不錯，喝完以后嘴里還留著一股桂花的醇香。

　　“公子吩咐過少放糖，所以我就沒放多少，不知道公子覺得味道如何？”小廚神又巴巴地看著長元。

　　長元嘗了幾口，咂咂嘴，道：“還不錯。”

　　得了長元一句夸贊，小廚神很高興，當即要回去寫信給他師父炫耀。

　　看這情形，玉卿覺得青云仙子說長元的“刁鉆”，可不單指待人接物，恐怕還有口味。否則小廚神也不會高興成這樣。

　　到了云溪風荷，遵循著凡間的規(guī)矩，天黑便要就寢。

　　在就寢之前，玉卿提出想看看陽川子編撰的書。

　　長元似乎已經(jīng)忘了還有這一茬，幫她找書有點不情愿。把關(guān)于她的那卷竹簡交給她后，他又借口犯困，回房去了。

　　看了書，玉卿才明白陽川子為什么難為情。他的確編寫認真，里面關(guān)于她的生平都有詳細的考究。只不過，這是陽川子一千年前編寫的，那時候他年紀不算大，做事情帶著個人的情感，對于上階神靈們又抱有極大的崇敬與憧憬，所以，通篇溢美之詞。

　　玉卿所知道和不知道的贊美女子的詞全堆砌在里頭了，中間還夾雜著幾條紅線，將一些話語劃了出來——長元不太情愿給她找書，因為這些都是他劃的。

　　玉卿回到房里的時候，正有兩個侍女在給她鋪床。她坐在軟榻上等候。沒一會，床鋪好了，侍女們就要告辭。玉卿忽然問：“你們以前喝過桂花釀的酒嗎？”

　　其中一個仙婢答道：“奴婢為凡人時家里窮，桂花都是拿去賣，不曾釀酒。從前在天庭倒是喝過一次。”

　　玉卿想要的不是這個答案：“我是問，云溪風荷以前釀過桂花酒嗎？”

　　另一個仙婢答道：“沒有過。今年是公子忽然說想喝桂花酒，小廚神大人才釀的。”

　　哦。玉卿擺擺手，讓仙婢走了。

　　原本她還只是懷疑，現(xiàn)在可以確認了，這酒是專門給她釀的，只因為她在游湖時問過一句桂花釀的酒好不好喝。

　　一夜無話。

　　天明以后，掌蠱的那位藥神來了。她看著年紀不超過六百歲，樣貌是一位年輕女子，然而開口卻自稱“老身”。

　　“老身在秦東游歷，聽到凌霄殿的召令，才知道公子中了蠱。公子的情形老身已從其他藥神那里得知了，公子的血老身也看過，毒物基本驗清。還特地來云溪風荷一趟，是因為有幾種蠱，入了血以后便不能見光，否則就會死，所以需要再驗一遍。”

　　長元苦笑：“既然見了光就會死，你怎么驗？”

　　藥神當即打開藥箱，又從袖中取出幾枚粗針：“還請公子伸手。”

　　長元伸出了左手。

　　藥神道：“兩只手都要伸。”

　　她把幾枚針都在藥水里沾過一輪，而后三枚針扎進了長元左臂的三個穴位，又有一枚扎在了天顱穴，最粗的那一枚，則插入了右臂肘心的血管。

　　之后又把針依次取出查看檢驗。

　　小荷按照她的吩咐拿來了筆墨，她對照著從凌霄殿拿下來的單子，把幾樣蠱劃掉，然后又在一張空白的絹帛上寫上了新的名稱。

　　最粗的那枚針，她最晚取出，然后放進了一個藥瓶。藥瓶里面一般是藥水，針一進去，瓶里就冒出黑煙。

　　最后，她照著原本的清單和自己新驗的結(jié)果，寫了一份新的單子，細數(shù)下來，還有三十八種蠱，十四種毒。

　　小荷在一旁看著絹帛上的名稱，看的心驚肉跳。倒是玉卿經(jīng)過了前兩天的事情，已經(jīng)不覺得這些毒物有什么了。

　　藥神確認了兩遍，而后道：“公子、玉卿上仙，我要照著這單子上天再同其他藥神商量，過后才能配藥，可能要過兩天才會把藥送來。”

　　長元點點頭。

　　玉卿把藥神送到庭院，覺得長元已經(jīng)聽不見她的聲音了，才問藥神：“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蠱，是能夠吞吃其他毒物卻不傷害身體的？”

　　藥神答道：“就老身所知，蜀中有一片天然的雷區(qū)，雷區(qū)中間是個谷地，地勢低所以不受雷電侵襲，又因為雨水豐沛，長了不少奇珍藥草。那片雷區(qū)的地勢，正好滿足了養(yǎng)蠱的條件，中央的谷地有有那么多藥草，的確有可能養(yǎng)出這樣的蠱。”

　　“我去青緗府，正是因為記得在書上看到過這么一個地方，卻忘了具體的方位，所以翻書找呢。”長元的聲音忽然響起。

　　玉卿回頭，看見長元從游廊上快步走下來，到了她身邊，沖藥神道：“你先回去天庭配藥，只管配你的，不用管藥蠱。好好配，我不急。”

　　藥神走了，長元才沖玉卿笑道：“我已經(jīng)叫了我一個朋友去蜀中找了，你不用擔心。”

　　玉卿皺眉：“你什么時候叫了什么朋友去蜀中？”長元回了云溪風荷一直在她的注視下，她并沒有看到他放過蝴蝶。

　　“在青緗府的時候，一找到雷區(qū)的位置我就寫了信。”長元依然笑著，“不用擔心藥神配的藥會與藥蠱相沖，那些蠱蟲都是用藥養(yǎng)出來的。”

　　玉卿問：“萬一，某一味藥和藥蠱不適應呢？”

　　長元想了想，答道：“萬一，我也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