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走進凌霄殿的后殿,就看到玉帝端坐在榻上,意識已經散去,雙眼緊閉,宛如一尊雕像。
黃帝坐在稍低一些的坐榻上,蓋上茶杯的蓋子,騰出一只手向侍從擺了擺,指指他對面的空地。侍從很快變出一張坐榻放在黃帝指示的位置。
白帝走到玉帝跟前細看,然后問:“他這樣多久了?”
“快三天了。”黃帝道。
那便是從送走了長元和玉卿就開始了。白帝坐到坐榻上,接過侍從遞過來的茶,“早跟他說過把天罰之力收一收,他偏要等到現在。”茶是四重天的百花仙子所制的花茶,香氣四溢,光是聞聞就覺沁人。然而白帝只抿了一口就遞還給侍從:“給我換冰晶茶。”
侍從為難道:“啟稟白帝,沒有冰晶茶了。”
黃帝抬頭看著侍從:“我上月還見到玉帝在喝,這么快就喝完了?”
侍從道:“回稟黃帝,玉帝在前幾日吩咐我們,把冰晶茶都送去了云溪風荷。”
“……哦,”黃帝笑笑,“難怪了。”
侍從又試探性地問:“凌霄殿還有其他的茶葉,要不要給白帝換一杯?”
“不用了。”白帝說罷又拿回了他的花茶,“你退下吧。”
侍從應聲,趨步退出。
白帝喝了一大口花茶,嘆道:“長元的舌頭,喝再多的冰晶茶也是無用。”
“有用無用,且讓他先喝著。”黃帝看向白帝,“你來凌霄殿,只是為了冰晶茶?”
白帝反問道:“你來凌霄殿,也不止是為了喝百花茶吧?”
黃帝笑道:“凡間的戰事已經持續多年了,我來問問他,準備何時終止。”
白帝道:“這不該問他,你該問問玄女何時出關。”
“玄女……我看是等不到她出關了。”黃帝抿了一口茶,“說說你,來干什么的?”
“屬下來報,說梼杌準備動身前往有尋氏。”
“他夫人怎么也不攔一攔,不怕他跟桑山見了面打起來嗎?”
“是桑山下了帖子請他們去的,說是兄妹一別多年未見,如今幼子滿周歲,想請他們來敘一敘。”白帝冷笑一聲,“當初是桑山昭告三界,將鳶公主的名字從族譜中除去的,如今這是哪一出?”
黃帝低頭看著杯中的茶葉,思索道:“不好說。”
“喲!”白帝感覺到了,玉帝的意識正在回收,他轉頭看著玉帝,笑道,“回來了。”
玉帝緩緩睜開了眼,首先掃視了一圈殿內。
黃帝道:“別看了,青鳥已經走了。”
“青鳥?”白帝問,“她來干什么?”
黃帝道:“狐族三位長老遇害,長元嫌疑最大,玉帝招來了所有神靈,獨獨漏了西王母,你覺得青鳥來干什么?”
“噢……”白帝明白了。青鳥這是替西王母問罪來了。
黃帝看向玉帝,問:“神游一遭,感覺如何?”
玉帝起身,走到了不遠處的棋盤面前,取出一枚白棋子,將它懸在離棋盤一尺的高度。“這是九重天——”他道,然后取出一枚黑棋子,貼在白棋子下面,“這是凌霄殿。”
白帝和黃帝都放下了茶杯,挪到棋盤處,在玉帝一左一右的位置坐下。
玉帝又取出一枚白棋子,懸在離棋盤兩寸的地方,“這是一重天。”隨后,又取出一枚黑棋子,碾成粉末撒在一重天與棋盤的中間,鋪了大約有一寸的厚度,“這里,便是天罰之力彌散之地。”
白帝問:“你嫌它離凌霄殿太遠?”
黃帝道:“不如說,是嫌它離地面太近。”
“這是現今我能控制住的天罰之力,”玉帝說著蹲下身,讓視線與那彌散的一層粉末齊平,“你們幫我看一看,是否哪里有疏漏?”
白帝伸手,指著粉末當中一個空缺的小點,那個小點與與棋盤線格交叉點差不多大小,不細看,根本發覺不了:“這里。”
“這里不算。”玉帝道。
黃帝看了玉帝一眼,問:“這是什么地方?”
白帝道:“以我為西,你為東,那么這里是——”
“豫章和彭澤水域。”玉帝答道。
聞言,白帝也看向玉帝:“狐族的一處駐地就在這里。”
“無妨,玉兒帶著長元在那里。”
白帝了悟,然后笑出了聲:“玉兒若知道你故意把個天雷送到狐族駐地,定會來凌霄殿跟你鬧一番。”
玉帝沒有接茬,繼續問:“除了這里,你們還能看到哪里有空缺嗎?”
白帝和黃帝細看了半晌,又用法術探知了半晌,最終答道:“沒有了。”
“不,”玉帝兩眼盯著這層粉末,眉頭漸皺,“還有一個地方。”
“三界之內都在這里了,”白帝道,“難道還能有地方不在三界之內,卻還布控了神靈之力……”白帝說著聲音漸小。他的笑容消失,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霎時間,凌霄殿寂靜無聲。
最終,玉帝輕輕吐出一個地名,那個他們都不愿意再提起的地方:“易安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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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卿牽起長元的手,把他帶到了地面。他仍沒有收起身邊那些不再發光的小點。玉卿甚至能辨別出縈繞在他們身邊的每一個小點所在的位置。
長元沖那名吹笛的青年招招手:“你下來。”
青年顧不得去撿他的笛子,立刻翻身跳下來,跪到了長元和玉卿面前。
長元笑道:“我只是問你幾句話。你跪我做什么?”
青年道:“這一跪,是多謝長元公子救命之恩。”說著,朝長元一稽首。
“順手而為,不必掛懷。”
然而青年又一個稽首:“這一拜,是代族中同胞向公子告罪,我們不應當非議公子。”
誰知長元正色道:“若你也曾非議我,這一拜我受著。若你不曾,你便無需為你沒有做過的事情致歉。”
四周的狐貍們已經漸漸靠近,然而誰也不敢上前。青年低著頭,似是委屈,卻又不敢說話。
長元嘆了一口氣:“你起來吧,我有話問你。”
“是。”青年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仍舊低著頭。
長元問:“你方才吹的那首曲子,誰教你的?”
青年驚訝,沒有料到他會問這個,斟酌了許久,才答道:“是我自己譜的曲子。”
玉卿看著青年,嘴唇抿成了一條線。長元呵呵笑著,笑得青年心里發慌。
良久,長元吐出兩個字:“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