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网_好看的小说免费阅读_网文欣阅 - 阅文集团旗下网站

首頁 古代言情

碧水紅潮

20 時光盡頭

碧水紅潮 狐小寞 5245 2019-12-22 17:14:12

  一個粗衣布衫的婦人踏進亭中,年不過四旬出頭,兩鬢已染上風霜,堅毅慈藹的眉角亦被鐫刻出歲月的痕跡,呈珠和顏悅色道:“夫人看診?”

  問話的女子信眉善目,溫婉俏麗可掬,著實是個曼妙的佳人,莫娘觀其言察其行,已然見識她精湛的醫術:“不是我,我家小姐日前被利器所傷,留下患處拖延大半月,想找個大夫給她瞧瞧。”

  “姑娘現下人在何處?”

  “客棧里。”

  呈珠微微鎖眉:“既是受傷,為何不早行醫治?”

  莫娘道:“我們從西地而來,路上盡是荒野山麓,千里不見人蹤,是以無從治療。我為她簡做包扎,但這孩子日夜精神不振,越發貪睡,能否請姑娘移步一診?”

  秒染接口道:“那你可來對了,我們家姑娘的醫術獨步天下……”話未說完,在呈珠輕描淡寫的眼神下訥訥止聲,呈珠道:“傷勢嚴重嗎?可還能舉步?夫人不妨將她帶來讓我把把脈。”

  莫娘無語,四顧滿大街來來往往的行人:“能是能,不過她傷在身子上,如何當眾寬衣就診?”

  呈珠溫甜笑道:“無需去衣,我只搭一把脈便可開方下藥,夫人將她請來就是。”

  若非親眼見她精妙的診斷手法,莫娘幾乎以為這丫頭在信口胡謅,轉念欲另尋他人,又想身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不免更為耗費時間:“實不相瞞,小姐生性內向不喜人多,希望姑娘稍加體諒,診金都好說。”

  呈珠面露為難:“小女子開張義診,旨在廣結福緣,無論貧窮富貴凡所有疾皆需親自到此診看,從不曾登門拜訪,請夫人見諒。”

  兩廂交談已見分歧,莫娘蹙眉:“若遇重疾纏身、無法離榻者,姑娘如何診治?”

  呈珠道:“若是遇上,自當事急從權。”

  如此淡雅出塵的女子,看似通透實則清高迂腐,莫娘感覺白費一番口舌,私下搖頭:“我知姑娘非貪財勢利之人,但你所診多是無病呻吟、求取皮毛之輩,急人之所急才是醫者本分,我不為省下銀財,只求尋一良醫而已。”

  她說罷趨步離開,忽聞身后二人毫不掩飾的戲笑聲,暗自皺了皺眉,舉步欲行,聽那女子喚道:“夫人留步。”

  莫娘回頭看她,呈珠自藤椅上起身,盈盈道:“夫人言之有理,急人所急方為醫者本分,小女子診千百無病呻吟者不及救治一個真正有需要的人。且稍等片刻,我收拾筆墨便隨夫人一同前往。”

  莫娘有些摸不著頭腦,目視她二人款款走來:“你……是我得罪了。”

  “夫人帶路吧。”

  三人一徑返回客棧,呈珠邊走邊問:“夫人,未請教令府小姐貴姓?”

  “小姐姓林。”莫娘道:“姑娘怎么稱呼?”

  呈珠悅然淺笑:“奴家姓呈,夫人叫我呈珠便可。”

  許是醫者天性,這姑娘很是愛笑,笑容清秀甜美,極為討人喜歡。莫娘本無心計較之前的嫌隙,有一搭沒一搭與她閑聊起來。秒染故意拖慢腳步,拽住呈珠道:“還敢說我,你自己都差點玩砸了,不怕公子知曉怪罪下來?”

  呈珠嬌媚展顏,一顰一笑皆為風情,又顯少許得逞:“許我當街等她三天,方子寫到手腕酸楚,便不許捉弄捉弄她?”

  “原來我們呈大小姐也有邪惡的一面,長見識了。”秒染眸色揶揄,含譏帶俏,又道:“主人怎能保證她如期會找上你,若是讓你白白耽誤三天怎么辦?”

  “所以說你蠢。”呈珠道:“我猜鎮子上的幾家醫館近日都會關門,她沒有選擇。”

  “她若不來呢?亦或是晚來幾日,你豈不要流落街頭?”

  “不會的,主人行事萬無一失,必定會有后招。”

  秒染倍加領悟,扶額道:“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我是服氣的。”

  回到客棧,大堂里一個女孩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見到莫娘忙道:“郎中找來了嗎?”

  莫娘點點頭,碩歆與后續二人瞧個對眼,上下打量道:“這么年輕?郎中不都是頭發花白、蓄著羊胡子嗎,她們行不行?”

  秒染眉梢一挑便要發作,呈珠按住她的手:“不要生事,而且你未必吵得過她。”

  幾人步上二樓,呈珠率先推門而入,碩歆伸著腦袋正要往里鉆,不料秒染在前“砰”地關上房門。

  莫娘、碩歆:“……”

  “誒,你什么意思!”

  秒染木著一張臉守在門外,像呆板的門神一樣,大有公事公辦的態度:“姑娘上門看診時不喜歡有人打擾,兩位回避。”

  “這是何道理!”碩歆掐腰嗆道:“我家小姐也在里面,憑什么不讓我進去?”

  秒染很直白地攤手:“你想進去,我們就回去,你自己來選。”

  碩歆一個頭兩個大,莫娘道:“算了,我們在外面候著吧。”

  秒染動動唇,有意把她們趕下樓去,在碩歆帶有濃重侵略性的挑釁眼神下輕哼一聲閉上嘴巴。

  廂房窗明幾凈,一室安寧,窗臺的插瓶別著一枝新折的西府海棠,案上一爐檀香芬芳繚繞,氣息清致幽雅,大有提神醒腦之效。室內光線不暗,整個房間卻透有一種獨特的清靜,好像與外面的熱鬧紛呈構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呈珠看到一個衣容素雅的少女坐在床前,一對纖長的鴉睫低覆,眸下剪影里透著深深的孤寂與憂傷。她攏袖安靜地倚在那里,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當中,周圍的響動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清冷,凄絕,哀艷,孤芳自賞,與生俱來的高貴典雅、驚塵絕世,若佛前曇花一現,漫然飄落于闃寂無垠的暗夜之中,這是呈珠第一眼留下的印象。極致的靜,衍生而來的卻是顛倒乾坤、翻覆大千寰宇的滔天動亂,呈珠仿佛在她身上看到種種匪夷所思的驚神幻象,一時湖光秋月,一時喋血烽煙,一瞬閬苑荷塘,一剎萬戟沉沙……流花邈遠,葉落霜天,浮屠殘壁,血海枯山……

  浮生夢幻,塵世悲歡,轉首凄切成空,當所有的畫面湮沒于那驚塵姝色、絕代姿容之下,房間還是那個房間,少女依舊安然靜坐,晌午的陽光施然灑落窗紙,一切皆是錯覺。原來,公子苦心積慮做下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安靜憂郁的女孩子。

  呈珠放下藥箱,漫聲說道:“我是莫娘找來的大夫,姑娘請寬衣,讓我為你檢查一下傷口吧。”

  林雨墨置若罔聞,呈珠笑了笑:“怎么,不好意思?病不忌醫,你不退下衣物,我如何為你診治?”

  林雨墨道:“你請回吧。”

  “你要我回哪里去?”呈珠丹唇輕挑,清閑踱著步履,美麗的秒眸中浮現趣味:“夫人軟磨硬泡地把我請來,姑娘一句話就給打發了,不怕辜負她一片苦心?”

  她說罷倒也不催,只環臂耐心等待起來,林雨墨獨坐良久,化作無聲一嘆,抬手解開腰間的絲絳,徐徐寬下外衣。第二層中衣已見斑駁深重的血跡,尤以右肩為甚,大片深紅延伸至襟下,血漬雖已干涸,仍舊觸目驚心。

  呈珠幫她退下衣裳,見那半露的香肩玉骨若削,凝雪含月,溫香冷艷的肌膚猶勝世間最純潔的瓷器。肩上數重裹布纏繞,前后皆被血色浸透,昭示了難以想象的穿骨之痛。饒是見慣各種各樣的傷痕,這樣的傷勢落在一個冰姿玉致的少女身上不免教人心疼,呈珠收起戲逗之心:“包扎還算得當,只是換藥次數不足,裹布與血漬粘成了一體,我先為你取下來。”

  她朝外吩咐一句,莫娘打來一盆清水:“姑娘,小姐的傷怎么樣?”

  呈珠接過水盆,嫣然笑道:“夫人不用擔心,有我在呢。”

  打開藥箱,呈珠取出一個指長的藥瓶和一疊細布:“可能有些疼,你且忍一忍。”

  林雨墨點頭。

  呈珠拔掉瓶栓,將里面油綠色的藥汁傾倒染血的繃布上,待其完全滲透,一圈圈取下布條。她的手法輕柔巧妙,兼之有藥劑滋潤,并無痛感。等到傷口完全顯露,血肉淋漓的兩道深疤宛如新傷初成,仍見鮮血外滲,嵌在纖體雪膚上更加不忍直視。呈珠瞳孔輕縮,偷看林雨墨低眸靜若的容顏,未察出任何異色,不由暗暗稱奇。

  “傷口難愈,需得精心調養,姑娘這右手如非必要盡量少動,否則傷情反復發作亦是麻煩。”呈珠在水盆里凈手,為她簡略敷上藥粉新布:“你體外的細傷紛雜,不便一一清理,可采用藥浴。你放心,我不會讓它們留下疤痕的。”

  林雨墨默默穿戴整齊,呈珠遂為她搭脈:“姑娘憂慮成疾,應多加注意休息。你的脈象虛弱,乃中氣不足所示,又兼體虛力怠,脾胃不善,想是常年膳食不周導致,而且最近受過兩次內傷,但給人以真氣護住了心脈,不會造成什么后果,靜心修養一陣子就好。”

  女子柔聲善勸,林雨墨平靜應了一聲。

  呈珠看她淡漠的容色,分明不放在心上,于是笑道:“這依次算來,你體內倒有諸多隱患,姑娘莫要當我說閑話,若不加以重視,來日病如山倒,一發不可收拾……咦?”說話間,呈珠隱約感覺指下脈搏蹊蹺,摸起來只是少許紊亂,又宛如一泓摻雜浮冰的流水斷斷續續,兆象不明,她突有所覺,盯住林雨墨道:“你有眼疾?”

  林雨墨心緒驀地一沉。

  自呈珠進房間伊始,她便不曾看其一眼,只想盡早敷衍了事。若非莫娘提前告知,便是這女子太過心細如發,竟能通過脈象探及此處,若由她診下去難保不會牽連更多,林雨墨抽回手道:“姑娘無需再看,診金照付,你請回就是。”

  二人各具心思,呈珠領命在身,豈容這般疏漏從手底逃脫?玩味地笑道:“我可沒有答應收你診金,本姑娘樂善好施,偏偏喜歡鉆研隱疾,就看你能不能逃過我這雙手。”

  語聲輕柔浮佻,竟是打算強行施診,哪想話音甫落,呈珠將動未動之際,一根纖秀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不偏不倚點中她胸間要穴,登時動彈不得。柔婉的笑仍掛在朱唇之畔,女子眼中卻轉為震驚錯愕,大為不可置信,林雨墨漠然道:“我不想與你為難,走出這間房,請你……為我保守秘密。”

  “你會武功?”呈珠清透純亮的眸心難掩驚奇,不管眼下受制于人的處境,喃喃道:“怎么可能,這樣脆弱的經脈根本承受不起真氣運轉……”

  林雨墨有種怪異的感覺,就像給膏藥黏上了,女子話中的困惑亦非作假,許不是受人指使,林雨墨隨即解開她的穴道。呈珠沖她欣然一笑,并不放在心上,托著香腮盤算道:“《玄黃經》中確有記載幾種離奇的脈相,上善若水,血泉歸元,南明離火,九陰玄冰……好像都匹對不上,如此疲軟虛弱的經脈,可如常人一般行動無礙已是異數,何況還能習武……”她悶聲思忖一陣,問道:“姑娘,你的武功如何?”

  林雨墨不答,呈珠面露苦惱,隱隱感覺漏掉了什么,浮出水面的真相又一次沉入千頭萬緒中,她越想腦袋越亂,無奈道:“罷了,待我回去翻一翻古籍,下次再來為你施診。”

  執筆寫完一張藥方,呈珠把藥箱挎在肩上,臨到房門突然回頭笑謔道:“吶,我這既搭人又搭藥的,還不收你半個銅子兒,就不打算說聲謝謝?”

  林雨墨微愕抬眸,繼而垂下眼瞼:“謝謝。”

  真是一個溫吞獨特的丫頭,呈珠搖頭無語。

  ……

  碩歆、妙染二人隔著桌子相互置氣,像斗雞一樣大眼瞪小眼,一股說不清的硝煙味在視線之間徘徊,莫娘倚著客棧門框,心不在焉地瞧看街上行行色色的路人,見呈珠走下來,三人爭相擁來詢問。

  “呈姑娘,小姐沒有大礙吧?”

  “姑娘,你怎這么久才出來?”

  呈珠笑笑道:“傷口已經愈合,夫人按這方子去藥鋪抓藥,煎好后喂她服下,一兩個月便無礙了。”自箱內取出兩個瓷瓶,道:“此藥名為百草露,外敷所用,若嫌麻煩可灑入水中沐浴。這一瓶叫作玉花膏,生肌活血,換生肌理,可消弭疤痕,使膚體煥然一新。”

  秒染得意地抓過一瓶:“這玉花膏可珍貴的很,有銀子也買不到,幸虧你們遇到了我家姑娘。”

  莫娘道謝,對碩歆道:“歆丫頭,你手臂上的傷也請姑娘一并瞧瞧吧。”

  碩歆拿過另外一個精致的藥瓶左看右看:“不用了,不是有藥嘛。”

  莫娘沉吟一下,說道:“姑娘,我冒昧一問,小姐的眼睛還否有治?她幼時逢難傷了雙目,多年來一直沒人治得好。”

  呈珠面色慚愧:“不瞞夫人,恕小女子無能為力,姑娘的眼疾乃經脈重創所致,年深日久已成定局,恐一生都難以恢復。”

  莫娘聞言苦澀一笑,倒未表現出過多的情緒,她本就不報希望,這些年主上明里暗里用盡多少法子,但凡有點名氣的醫手皆來過漆華山,給出的都是這樣一個結論。

  “夫人也不必太過憂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間隱世高人無數,未必就沒有法子。”呈珠如此安慰,卻知藥王谷一脈定下的斷論,舉世少有人可破,繼續道:“我手里尚有一事懸而未決,過幾日再來為她診治,期間兩位要多勸姑娘休息,她目不能視,所觸所及大為有限,難免多思多擾,精神不濟、夜不能寐已成常態,長此以往會拖垮身子,切不可掉以輕心。”

  莫娘與碩歆相互對視,目中皆有訝然,碩歆道:“夜不能寐?不對啊,小姐自半年前就開始貪睡,老爺子為此還罰她去戮心潭釣魚,釣不足十條不許休息。尤其這次受傷以來,小姐更是沒日沒夜地睡,有時一連幾天都不理人。”

  語聲剛畢,呈珠腦中倏地靈光一閃,似有一道晴雷劈進腦海,驟然驚悟道:“我回去看看。”她拔腿上樓,莫娘二人這次學聰明了,不待秒染出口阻攔,先一步跟了進去。

  ……

  長廊盡頭的廂房,謝鳶負手臨窗而立,室外曦光晴麗,燕落成雙,一縷微風吹他衣袂輕飄,似秋水長川蕩漾,為那修挺的身影平添了幾分清寂蕭索的意味。

  他久久獨立窗前,視線落向遠處杳無止境的青磚黛瓦、朱墻紅櫻,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看,那眸心深處靜極至冷的一片領域,不含納任何情感,仿佛吞噬眾生的千里冰淵,將這人世間的千載榮華、萬丈婆娑悉數融盡,繁華落幕,只余一汪無關塵寰的空冷漠然之色。

  墨白闔門走進來:“公子,屬下得到消息,紀先生日前調大批羽衛出府,恐是為林姑娘而來。羽衛不知公子喬裝出行之事,日后若有忤逆行徑,請公子饒恕他們。”

  謝鳶不置可否,少頃道:“還有事?”

  墨白稍作猶豫,道:“燕世子已到了鎮外,他怕公子責怪,不敢來見,還讓我……不要告訴公子。”

  “他確實不敢見我,我讓他代為看管戰局,他膽敢私自離境,已是犯了玩忽職守的大罪。”謝鳶早似料定一般,并不覺得詫異:“他帶來多少人馬?”

  “六十名墨梟衛。”

  “足夠了,你去告訴他,一個月內任何勢力不得靠近青平鎮,辦不到的話兩罪并罰,依軍法處置。”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
主站蜘蛛池模板: 淄博市| 巢湖市| 牟定县| 乐山市| 泌阳县| 滨州市| 商都县| 甘肃省| 兴仁县| 昌黎县| 许昌县| 吴堡县| 屯昌县| 措勤县| 通河县| 玉屏| 莆田市| 永定县| 岑溪市| 屏山县| 夏河县| 科技| 陵水| 昆山市| 博兴县| 方正县| 英山县| 江都市| 安达市| 宿松县| 正宁县| 洛宁县| 延津县| 汾阳市| 海盐县| 襄汾县| 高雄县| 扎囊县| 伊宁市| 吉林市| 理塘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