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人急急忙忙地打開,古靈面帶著緊張的神色闖了進來,尹韶回身看著她,神色如常,完全不像剛剛殺過人的樣子。
“四殿下。”古靈好像沒有看見尹韶身后的陸阿寧,直接沖著尹韶行了一個大禮。
四殿下?
陸阿寧吃了一驚,有一些疑惑或許可以解釋的通了,尹韶就是那個對他們一家人很好,卻“素未謀面”的四殿下。
東擎四皇子,兵馬大元帥柳乘風的徒弟,李孝元。
“你很意外嗎?”李孝元看著呆在原地的陸阿寧“其實我并不是有意要瞞你,你也看見了,有人已經瘋了,和我搭上關系的人都要殺。”
“那我大哥和我娘呢?”陸阿寧問道。
“還顧著你大哥和你娘?”李孝元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看起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陸阿寧什么也不想知道,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比起這座金碧輝煌的金陵城,她更愿意回到那個青山綠水的陸家村。
“你這幾天哪也別去了。”李孝元道“一會兒收拾東西,你們一家都和我回去,這兒你們沒法再住了。”
“我去看看我娘。”陸阿寧跑了出去,李孝元給古靈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跟過去。
房間里就剩下李孝元一個人,黑暗里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還在提醒他屋子里還有幾個死人,李孝元不知道自己今天做的是對是錯。
古玉和影衛都有要事在身,自己一得知老八家里那喪心病狂的女人又開始興風作浪便不管不顧地跑過來。
正巧救了這小女孩一命。
腥甜的味道從嗓子里涌上來,李孝元強行壓了下去。
六七年了,舊傷好的還是反反復復。
當年他第一次出征漠北,帶著八百騎兵在大漠里追擊匈奴左賢王到了狼山,恰巧撞上狼主赫連炎。
若不是師父來的及時,自己早就葬身大漠化為飛煙,命是救回來了,深入骨血的狼毒好的反反復復。
自己也找人看過,每到情緒激動或者猛提真氣時,體內的血液都會涌至大腦,反反復復直到血管爆裂而死。
這個小女孩他倒是說不出哪里特殊,也還算不上男女之情,就是他看見她的時候,有一種別樣的安心。
氣息平復,李孝元起身離開。
如今朝堂之上風起云涌,老皇帝年至天命,脾氣越發古怪,前朝后宮分成多個派系,九個皇子七七八八地站隊,大臣們也紛紛表示自己對自己家主子忠心耿耿。
九弟還小,母妃還在宮里,自己絕對不能就這么倒下。
陸阿寧闖進主屋的時候,陸阿平正在給陸老夫人拍背順氣,堂下躺著一個黑衣人,空氣中依舊是熟悉的血腥味。
后進來的古靈點燃了燭火。
“娘,您沒事吧。”陸阿寧急忙跑了過去,陸夫人喘著粗氣擺擺手。
“他們…怎么死的?”在得到母親沒事的回應后,陸阿寧指著堂下的尸體問陸阿平。
“自己跌死的。”陸阿平看上去也一副驚魂未定的形態“我進來以后,母親暈倒在榻上,這人就躺在那兒,身子底下全是血。”
古靈上前蹲下身子查看,她用佩劍挑著黑衣人的衣襟給他翻了過來,舉著蠟燭湊近,黑衣人后腦插著一個燭臺架子,鮮血還在汩汩地流出。
跌死的。
其實陸阿寧并不相信這種解釋,她覺得陸阿平,甚至母親,都有事情在瞞著自己。
自己從出生起就沒見過父親,聽母親與陸家村的人說,自己的父親叫陸關,為人很和善可親,就是運氣不太好,年紀輕輕得了重病,還沒見到自己這個女兒就撒手人寰。
童年的生活雖然沒有父親,可陸阿寧過的也算平淡快樂,有哥哥的照顧,母親的疼愛,陸阿寧沒有覺得自己比同齡人少什么。
但自從自己一時心軟救了李孝元以后,一切生活都變了。
還有那個奇怪的夢。
陸阿寧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她心里最想見,覺得最有安全感的不是母親,也不是哥哥,而是那個只見過一面的鮮卑大皇妃。
“古大人,四殿下讓我來通知你,暫時不要入城,等人再來傳訊,八殿下的人已經入城逼宮。”窗外的黑影一閃而過。
逼宮。
這個字眼陸阿寧從前只能從評書里聽到。
屋子里的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逼宮這種欺君罔上的事情,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由八皇子一個皇子龍孫來做。
可真謂是千古奇聞。
古靈的神色變得凝重了起來,陸阿寧知道,她在擔心古玉的安全。
時間一點一滴流淌而過,古靈叫人來處理了屋里的尸體,屋子里安靜的只剩呼吸聲。
如今鮮卑人還在金陵,八皇子李孝蕭就想逼宮,他真是瘋了。
“古靈,八皇子為什么要逼宮啊?”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讓古靈講講故事,既能解答心中的疑惑,也能讓古靈分散注意力不要再想這些傷神勞力的事情。
“其實不是八皇子。”古靈嘆了口氣。
“八皇子的母親代敏之,她是樓蘭人,皇帝年輕的時候御駕親征滅了和西域溝通的路上的唯一一個障礙樓蘭。”
“代敏之就是那時候入宮的。”
好像是感受到了皇城內緊張的氣氛,連桃苑也壓抑的嚇人,古靈連續幾日面色凝重,桃苑的下人們也不再說說笑笑,陸阿平每天把自己鎖在屋子里,只等吃飯的時候才出來。
陸阿寧只能與母親說說話,至多在桃苑里散散步吹吹風。
時間過得飛快,第七天傍晚,古玉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桃苑門口。
“大哥。”古靈迎了上去,扶他到屋里坐下,給他倒了杯茶水遞上去。“怎么樣?”
不需古玉開口,陸阿寧憑直覺就覺得李孝元一定沒有在這場大戲中獲得任何的好處反而可能損失慘重。
古靈口中的自家大哥一直是個愛干凈的人,此時的古玉發冠歪斜,下顎處還有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面帶疲色。
一看就是許多天未曾好好休息。
“四殿下不太好。”古玉咳嗽了一陣才開始說話,他連聲音都是啞的,更加堅定了陸阿寧的想法。
“柳元帥出事了。”
這下不光古靈,連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掃地的陸阿寧都站了起來。
毫不夸張的說,紅衫軍統領,兵馬大元帥柳乘風,那是東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多少年來,匈奴人在北方不敢越雷池一步,都拜柳乘風所賜。
柳乘風出事了?
這普天之下,除了九重宮闕上的天子,誰敢動柳乘風一根汗毛?
桃苑的吃食一直都用的是自己種的菜,自己養殖的家禽,再加上有李孝元的叮囑,這七天來并沒有一個人進到金陵城內打聽情況,故而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塞北大旱,皇帝御令駐守邊疆的紅衫軍回防安撫災民。
七天之前,匈奴人對紅衫軍的防線發起了全面進攻,柳乘風率領剩余紅衫軍與匈奴苦戰。
柳元帥飛鴿傳書到了京城,求皇帝收回成命讓紅衫軍主力將精力放在抵御外侮上。
在京城的紅衫軍少帥柳眠得知消息,在宮城外跪請,只求得見天顏。
而這個時候,宮里在大擺宴席慶賀代敏之的生辰,所以只有李孝蕭出宮見到了柳眠。
當夜正是八皇子宮變的日子,結果可想而知,柳眠請兵失敗,被帶到八皇子府聽候發落。
柳乘風再無書信傳來,東擎與紅衫軍徹底失去了聯系。
宴席上的燈紅酒綠遮住了當年策馬天下的老皇帝的雙眼,也松軟了他的骨頭,當他發現身邊的愛妃手中的利刃的時候也只能束手就擒。
李明塹打下了東擎萬里江山,做了二十七年皇帝,在他黃土埋了半截子的時候,被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兒子摘下了圣冠做了太上皇,送入了深宮休養身體,隔天便暴病而亡。
朝中不乏武將請戰,但都被禁衛軍攔在府內,金陵城層層戒嚴,一只蒼蠅也別想飛出去。
第四天,新皇帝李孝蕭登基,踏著親生父親的遺骸。
入夜,李孝元終于聯系上了紅衫軍。
千盼萬盼傳來的是一句噩耗,紅衫軍主力將領呂濤雖然臨陣抗命率領部下趕往漠北,但終究來遲一步,邊防軍大敗,柳乘風撞死狼山。
呂濤協助柳乘風女兒柳葉迅速安頓好軍務,千余里大漠,女帥披掛上陣,全軍素縞,靜待凌霄之音。
第五天,李孝元入宮覲見,兄弟二人上凌霄寶殿商量軍國大事,凌霄殿忽然起火,李孝元救駕受了重傷,太醫說李孝元被倒下來的柱子砸傷了腰,可能下輩子都只能是個癱子了。
第六天,李孝蕭下旨,冊封四皇子李孝元為忠王,母為端敬太妃,免除為老皇帝太廟守喪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