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樸亮準時出現在了學校大門口,林頌拖著箱子,來到他身邊。
樸亮接過林頌的行李,兩人搭上一輛出租車,前往機場。
一路上,林頌心事重重,只字未說,樸亮在一旁,看在眼里。
下了飛機,出閘處,樸爸爸早已等著。
一見到林頌,樸爸爸激動著,老淚縱橫,無語凝噎。
林頌沒選擇回家,而是直奔醫院,先去看看樸媽媽。
一進病房,樸亮輕輕喚著媽媽。
樸媽媽緩緩睜開眼,眼簾里出現的是林頌,就站在她跟前。
她趕緊伸手去握住林頌的雙手,顫抖著雙臂,眼淚沸騰而下。
仿佛是經歷生死離別的重逢,眼前的一幕是如此心碎又動魄。
樸爸爸哭了,樸亮也哭了。
林頌看著憔悴到不成人形的樸媽媽,想起她曾經笑笑呵呵,微胖著身子在廚房操持的樣子,潸然淚下。
“樸媽媽,我回來了。”
一聲‘我回來了’,樸媽媽欣喜著點點頭,依舊緊緊握著林頌的雙手,不曾松懈,滿眼都是愛。
“好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樸媽媽好想你!是樸亮去接你的么?他是個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這么多年了,唉……”
“是的,我跟他一起回來的。樸媽媽,我回來給你做獅子頭,你最愛吃的獅子頭,好不好。”
“好好好!林頌,只有你做的獅子頭,最得我心吶!”
這會兒,醫生護士開始查房檢查。
“林頌,你回來的事情,告訴你爸媽了么?”
樸爸爸關切地問。
林頌遲疑會兒,搖搖頭。
“樸叔叔,我沒有跟爸媽說回來的事情,不想讓他們擔心。放心吧,我自己會看著辦的,不用擔心。”
“唉,真是難為你了,好孩子,我們家欠你太多。”
樸爸爸重重哀嘆一聲,轉過身去狠狠瞪了一眼樸亮。
“要是那些姑娘,都像你這邊通情達理就好了。”
“好了,爸,別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我先帶林頌去安頓好。”
樸爸爸嘴里碎碎叨叨著,被樸亮硬生生的擋了回去。
察覺著父子倆的不對勁,林頌沒有回應什么,她細心著為樸媽媽蓋好被子。
“樸媽媽,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明天一早給你帶香噴噴的紅燒獅子頭。”
“好好好,明天一早哦,樸媽媽等你。”
告別了爸媽,樸亮領著林頌去附近找酒店。
林頌不挑,隨便找了一處經濟型的,她知道現在樸亮的經濟很是緊張。
“酒店費我自己出吧,你自己多留著。”
林頌邊說,掏出錢包,準備付款。
樸亮一把將林頌的錢包奪過去,掏出自己的錢包立馬支付完畢。
望著還是那么霸道的樸亮,林頌覺得一切慢慢熟悉起來。
這是他倆共同的老家,是生養所在,是共同回憶沉淀的最初。
樸亮幫林頌將行李提到房門口。
“這個錢包,是我初三畢業那年送你的吧,沒想到你還留著。”
話至此,樸亮將錢包和房卡一同遞給林頌。
“嗯,覺得好看,就留下來了,沒壞,就是有點舊了。”
“你喜歡就好。我走了,明天早上來接你,一起去菜市場買食材,然后去我家里燒獅子頭。我媽,想你的獅子頭,想了好久。”
林頌點點頭,兩人相視無言,目送作別。
關上房門,擱下行李箱,林頌徹底松了口氣。
她癱軟著倒在床上,腦海里,是各種情緒和回憶在交織。
那個錢包,確實是樸亮初三畢業那年送她的。
那是個深棕色的,有個稻草人的精致小錢包。
那個時候的樸亮,板寸頭干凈利落,一身藏青色校服搭配著耀眼的小白鞋,一笑,齒間清泉,潺潺如虹。
“林頌,這個錢包送給你,畢業快樂。上面的小稻草人是我自己做上去的,忙活了好幾天呢,喜歡嗎?”
“喜歡,我很喜歡,謝謝你,樸亮。”
明明實事是:女生都是喜歡粉紅色或者暖色系的,樸亮選的這個顏色,真是直男眼光的最佳代表。
但是,林頌是發自內心真心喜歡,樸亮會記得給她送畢業禮,還會親自裝點手工,這份心意,已經是最好的禮物。
比起父母送的貴重的畢業禮物,樸亮的禮物,在林頌心里更是珍寶。
曾經的他們,真是單純、美好、熱烈。
一條短信彈出:今天的夜空沒有星星,但是我希望你那兒是亮的,晚安。
是嚴若銘。
林頌的心頭萬只螞蟻亂竄,被子蒙頭,逼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一覺睡去。
清晨,門鈴響起。
林頌迷迷糊糊穿上衣服去開門,樸亮手提大包小包站在門口。
“我已經去買好了食材。以前你做獅子頭,食材都是我幫你去買。我等你洗漱,然后直接去家里。早上爸爸已經做好了粥先送過去了,他說你昨天奔波了一天,讓你多休息下,不要急。”
“我已經休息夠了,你等等我,我馬上洗漱好。”
一番折騰,林頌從洗手間捯飭好出來。
墨綠色的小長裙,包臀的那種,將林頌愈發成熟的小女人體態一展無余。
長期堅持的健身和體態打造果然成效顯著。
樸亮望著眼前的林頌,心里很是感慨,其實回來之前在林頌學校見面那次,他就已經驚訝于林頌的變化。
是的,她早已不再是曾經那個學生時代的不起眼的小姑娘了。
“趕緊走吧,別耽擱時間了。”
林頌催促著,樸亮收回心思,風塵仆仆的兩人組直奔樸家。
林氏獅子頭是從太姥爺手里傳下來的,到林頌這代,只有她繼承了衣缽。
“樸亮,林氏獅子頭工序繁雜,我一個人做時間太趕,所以你得幫我打下手,
具體怎么做,你聽我安排。”
看著林頌一副大廚在握的樣子,樸亮會意的點點頭。
足足搗騰了近兩個小時,十道工序有余的正宗林氏獅子頭新鮮出爐。
林頌望著色香味俱全的親手力作,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樸亮在一旁望著林頌,突然有種仿佛才認識的奇妙感覺。
話不多說,林頌利落著打包好,拉著樸亮風風火火地趕回了醫院。
見到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林氏獅子頭,樸媽媽別提多高興了。
“林頌吶,多虧有你呀!看你樸媽媽吃的多開心,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她那么開心了,叔叔真的打心底感謝你!”
樸叔叔一邊給老伴喂著獅子頭,一邊抹著老淚。
可沒吃上幾口,樸阿姨便沒了力氣,再也吃不下了。
樸亮趕忙端上水,拿棉簽沾沾,心疼地給媽媽抹潤著嘴。
看著兒子跟著自己受累,樸媽媽心里別提多難過了,紅著眼眶,直勾勾地望著憔悴的父子倆。
“林頌,你到跟前來,樸媽媽有話對你說。”
撐著游絲般的氣息,樸媽媽將林頌喚到床前,并吩咐父子倆出去買點水果,給林頌回去路上帶著。
老樸知道老伴有話要單獨對林頌說,便拉著兒子樸亮走罷。
看著周圍沒人,樸媽媽嘆了口氣,松緩下來,將林頌的手握住自己手心里。
“好孩子,你這次能回來,樸媽媽已經心滿意足了。我讓樸亮給你買明天最早的車票回去,不要耽誤你的正事兒,這里有他們父子倆,放心。”
樸媽媽慈祥地望著林頌,叮囑著,她是打心底喜歡這個孩子。
“不,樸媽媽,我再留下多陪陪你。還想吃什么,我學著做給你吃。”
林頌也是真心心疼樸媽媽,就像親閨女那般。
望著善良又孝順的林頌,樸媽媽欲言又止,心里五味雜陳。
終歸還是忍不住了,樸媽媽突然嗚咽起來。
看著突然傷心不已的樸媽媽,林頌一把抱住了她,不住地安慰著。
“我家樸亮也是命苦,攤上我這么個病鬼母親。要不是因為我,樸亮也不會被女方家羞辱退婚。其實人家這樣也無可厚非,誰愿意自己的女兒嫁去填個無底洞。哎!為了給我治病,家底真是掏空了,連房子也賣了,甚至連樸亮的留校工作,也因為經常缺席大賽泡了湯。我曾經自殺過,把樸亮爸嚇得差點腦淤血,他們爺倆抱著我痛哭流涕,那場景,我這輩子都忘不了。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沒想過輕生,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完,樸媽媽覺著身子乏得很,癱軟在了床上,連連喘氣。
林頌一邊緊握著樸媽媽的手,一邊撫著胸口,替她順氣。
在林頌看來,樸阿姨剛剛說的那番話字字驚心。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樸媽媽病重,許佩恩沒有陪在樸亮左右。
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樸媽媽繼續望著林頌。
“林頌,我的好孩子。樸媽媽曾經做夢都想過,如果你能做我家兒媳婦該有多好,幫我好好看著樸亮,讓我省省心。現在我不這么想了,這些年,你怎么對樸亮,樸亮怎么對你,樸媽媽心里都很清楚。樸亮他呀,沒這個眼光和福分,配不上你。況且我們家現在這個情況,絕對不許你來受苦!”
林頌低著頭,悵然若失,感慨萬千。
要知道,曾經她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樸亮的新娘,做樸媽媽的媳婦兒。
可現在,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對樸亮,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
“樸媽媽,無論我有沒有跟樸亮在一起,我都會像對親媽一樣對您。”
聽著林頌的真心,樸媽媽眼淚簌簌落下,她拍拍林頌的手背,滿是欣慰。
這時,父子倆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
林頌趕緊給自己抹抹淚,再幫樸媽媽蓋好被子。
晚飯過后,樸亮邀請林頌去曾經一起讀過的校園走走。
林蔭跑道上,林頌還記得樸亮連續拿了三年的全校體育全能王。
“林頌,我給你買了明天中午的飛機票,這次你能回來看我媽,我很感激。”
樸亮雙手插袋,把頭埋得很低很低。
“我還可以多留一段時間的,我還想……”
“別!我媽交代了,說千萬不能耽誤你學習的事情,如果你不回學校去,我媽會拿我是問,我已經夠煩心了,就別為難了我了,好么?”
無可奈何的語氣將樸亮的無奈展現得徹徹底底。
看著情緒頹喪到家的樸亮,完全沒有了往日的自信與陽光,想想樸媽媽的心酸,林頌覺得自己應該像曾經初高中那樣,拉樸亮一把。
“行!樸亮,還記得么?在這個跑道上,你打破了當年的省青會百米速跑的記錄,你成了我們全校的驕傲!來,打起精神,我們來次賽跑吧。”
林頌一邊鼓動著樸亮,一邊跳耀著奔向前方。
或許林頌的回憶殺感染了樸亮,又或許是感知來自腳底蠢蠢欲動的奔放信號,樸亮似火焰一般奔跑起來,直逼林頌。
倆人在跑道上追逐著,嬉鬧著。
樸亮爽朗的笑聲如久違了的彩虹般心曠神怡。
青蔥學生時代的回憶歷歷在目,如同老電影一般在林頌和樸亮的心海里,腦海里,輪番上映。
夕陽下翩翩來回的林頌,召喚著所有美好風景悉數歸來,映射成樸亮雙眸里最美的,人間七月天。
動情一刻,樸亮情不自禁地捧出雙手,緊緊抱住林頌。
林頌的身子僵在了半空中,呼吸難為,雙手無處安放。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樸亮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呼吸加促。
“我媽總說我傻,是啊,我真傻!傻到這么多年身邊有個這么好的女生都不懂欣賞不懂珍惜。經歷這場變故,我才真正看清誰是真心,誰是假意。林頌,我們已經錯過太多時光了,能給我一次機會么?”
面對樸亮遲到多年的醒悟和表白,林頌這些年封存在心底的所有關于樸亮的愛恨糾纏全部翻涌開來,一瞬間失聲痛哭。
她用力捶打著樸亮,放肆發泄著過往種種委屈和心酸。
樸亮臉頰涵滿了淚痕,他咬著牙,任憑林頌在懷里廝打,緊緊擁著不放。
白月光灑在肩頭,稀落在樹葉光影搖曳的縫隙里,流年之處,狹路相逢。
不需要任何言語,在時光漫河里,倒映著兩個蒼涼的溫熱的年輕倒影。
林頌沒有當即給樸亮一個答案,樸亮也沒有強求,他知道是自己辜負了林頌這么多年,他欠她的,所以他愿意等,等林頌給他一個真摯的回應。
夜深,樸亮送林頌來到酒店門口。
“我陪你一起去醫院吧,我想多陪陪樸媽媽。”
“不用,醫院有規定,只能一個陪護人員,我去接我爸的班。你明天要趕班機,今晚好好睡一覺,不要累著了。況且這會兒,我媽也估計睡下了。”
面對樸亮的堅持,林頌只好作罷。
一個勉強打趣的笑容,樸亮邊走邊回首揮手作別,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繼而匆匆趕回去陪護母親。
林頌一個轉身,背后竟然站著嚴若銘。
“你怎么來了?”
林頌倍感意外,她不知嚴若銘是怎么找來的。
“我擔心你,所以追問美嘉她們你的去向。你不要怪她們,是我強行逼問的。”
這時,美嘉來電。
“頌兒,有件事情要跟你坦白下,我們將你在老家住的酒店地址告訴了嚴若銘,他估計已經來找你了。姐們不是有意要泄你的密,但一想起你跟樸亮那混蛋在一起,我們就替你不值啊!嚴若銘多好,長得帥,身材好,人品正……”
“嚴若銘已經來了,就在我眼前,回來再說。”
沒等美嘉說完,林頌一把掛掉了電話,她是怕美嘉又來長篇大論的說教。
姐妹們的緊張和關心林頌自然是心里有數,她怎會不懂她們的心意,只是感情的事情,還得當局者親身解決,其他人都無法假手。
“剛剛那個,就是樸亮吧。”
林頌點點頭,對于嚴若銘知曉樸亮的事情,一點都不意外。
她能想到的是,嚴若銘既然能找到這兒來,美嘉那個‘宇宙正義的化身’自然早已把她和樸亮的事情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跟他說了遍。
“所以,這就是你拒絕我,逃避我的原因?”
嚴若銘雙拳緊握,一臉嚴肅,跟平時那個壞壞邪魅的樣子判若兩人。
林頌望向嚴若銘,凹陷的眼眶,蒼白的臉頰,整個人盡顯疲態,像是一宿沒睡過的樣子。
“如果你聽了美嘉說的關于我跟他的事情,你就應該知道,現在的我,是如何經歷過來的。悸動也好,失望也罷,開心也好,悲傷也罷,現在的林頌,不再是曾經那個哭喊著非要個結果的小女生了。若銘,我現在的心很亂,需要獨自安靜一段時間想明白。”
“林頌,你要想多久多行,只是,不要把我推開好么?哪怕像空氣一樣,只要陪在你身邊,安安靜靜的,我都可以!”
“等我不值得!我心里的累累傷痕好不容易痊愈,不想再被感情負累了。我怕了,真的怕了!嚴若銘,我求求你,回去吧,說再多你也無法理解!
“我理解,我都理解!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去在乎你的消息!我做不到不去想你,我做不到不去愛你!”
面對嚴若銘執著而熱烈的情感,林頌恍若死灰的臉上不禁泛起一絲動容的漣漪,但她明白,現在的自己,無法給嚴若銘任何他期望的回應。
嚴若銘渴求地望著林頌,幻想著她能朝自己走來,哪怕是一個安慰的微笑。
只見林頌一個黯然的轉身,連一聲再見都沒有。
望著林頌轉身的背影,嚴若銘的心徹底撕裂了,他哭喊著林頌的名字,把所有情緒轟然宣泄。
踐踏著自己最后一絲尊嚴,嚴若銘奮不顧身沖向林頌,從背后緊緊抱住她。
“不要走,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林頌,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
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那般心碎與絕望,嚴若銘痛哭著,緊抱著的雙手顫抖著,死死不愿松開。
這種似曾相識的令人窒息的痛,讓林頌心里如同淌血一般。
嚴若銘最后悲痛欲絕的呼喊與擁抱,徹底擊潰了林頌鋼鐵般封閉的心。
她捂著嘴,任憑眼淚洶涌而下。
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不遠處。
“林頌。”
身影愈發清晰,漸漸走近的,昏黃的街燈下,是樸亮蒼白青筋的面龐。
林頌與樸亮,四目對望。
嚴若銘眼睜睜地望著樸亮,仇視若血的恨意。
樸亮一聲不吭,只是直沖沖地走向林頌。
他伸出手,一把拉住林頌手腕,用力一拽,想要帶她走。
“樸亮你干嘛,好疼啊,松手!”
林頌顯然被樸亮拽得生疼,大喊著讓他放手。
嚴若銘見狀趕緊去擰開樸亮的手。
突然,樸亮一擊重拳襲來,嚴若銘被重重擊倒在地。
兩個男人瞬間扭打起來。
林頌驚慌著在一旁不停拉勸,但是他倆誰都不愿停手。
身后是醫院大廳,值班保安見狀趕緊報了警,沒多久,警車趕來。
嚴若銘和樸亮以擾亂公共安全罪被帶回了警局。
林頌陪同一道而去。
警察局里,嚴若銘和樸亮分開著做筆錄。
倆人臉上都有傷,時不時仇視一番,咬牙切齒的模樣。
警察叫來了樸亮的爸爸,嚴若銘則叫來當地一個做律師的朋友。
樸爸爸一進警局,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了樸亮一個重重的耳光。
“你這個小兔崽子!你媽都半條命躺在醫院了!就不能省省心嗎!我真是要被你……”
情緒太過激動,樸爸爸突然覺得胸口一種劇烈疼痛,捂著胸口,臉色慘白,一把扶著墻,身體搖晃著,差點摔倒在地。
“爸!你沒事吧!”
樸亮一個健步沖上去,及時扶住了老父親。
林頌見狀,趕緊來到樸爸爸面前,想要解釋些什么。
她平復著樸爸爸的心情,眼里滿是愧疚之情。
都是因為自己,才弄到今天這個三敗俱傷的局面。
一名干警走過來,有話對樸家父子說。
“根據雙方剛才做的口供,樸亮先動手,過錯在先,嚴若銘多處受傷,牙齒脫落兩顆,若鑒定為輕傷,則他有權起訴。當然,既然你們也算是認識,也可以先私下進行調解。”
樸爸爸唉聲嘆氣,只能望著林頌求援。
“林頌,你跟那個小伙子,認識?”
林頌點點頭。
“叔叔也年輕過,也是從你們這個歲數走過來的。林頌,叔叔也是沒辦法,你樸媽媽現在病重,還躺在醫院,樸亮現在又捅了這么個婁子!唉……要是讓她知道樸亮出事了,怎么得了啊!”
“樸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去跟嚴若銘談談吧。”
樸爸爸感激萬分地拍拍林頌的肩頭。
“憑什么去求他!要告就告!嚴若銘那小子,我早晚要廢了了他!”
聽著父親要林頌去求嚴若銘,樸亮瞬間大暴脾氣。
“樸亮!你睜大眼睛看看自己的父母,都憔悴成什么樣子了!況且你先動手打人,本來就是有錯在先,你現在還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大呼小叫!”
林頌一臉氣憤地瞪著樸亮。
面對林頌句句有理的質問,樸亮內心羞愧難當,懊惱著一個人蹲在了一邊。
此時的嚴若銘正在跟律師朋友做著溝通,臉上淤青,眉頭緊鎖,表情凝重。
論傷來看,嚴若銘確實是比樸亮傷得重,特別是樸亮的第一個重拳,打了嚴若銘一個措手不及。
看著林頌朝自己走來,嚴若銘臉上豁然綻放笑容,或許是一笑,拉扯了嘴角,疼得他連連叫疼。
林頌走近后晃了眼嚴若銘臉上的傷,微微皺了皺眉頭。
“你到一邊來,我有話對你說。”
林頌說完,自己先朝廳外走去。
嚴若銘乖乖地跟上。
兩人坐在廳外走廊的長椅上。
嚴若銘的腮幫子塞滿了藥棉,或許是太疼了,時不時表情痛苦而猙獰。
“我看看,聽說打落了兩顆牙,疼吧。”
林頌用手輕輕地托著嚴若銘的下巴,仔細看著。
“林頌,你真好看,能不能有這個榮幸看一輩子。”
嚴若銘近距離欣賞著林頌的面容,陶醉癡迷的樣子。
“受傷了,還油嘴滑舌,活該!”
林頌一把掐住嚴若銘的下巴,疼得嚴若銘嗷嗷叫。
看著嚴若銘雙手抱著臉疼壞了的樣子,林頌想著自己剛剛下手是不是沒有輕重,趕緊湊過去想要看看情況。
一不留神,嚴若銘松開雙手,輕輕吻上了林頌的唇。
林頌瞪大了雙眼,身子僵住了一般。
沒錯,這,是林頌的初吻。
嚴若銘的唇間很是溫潤厚實,一種奇妙的感情充斥著林頌的大腦。
不知何時,樸亮就站在一邊的角落里,目睹著嚴若銘和林頌剛剛發生的一切。
無聲嘆息,眼前的畫面仿佛都成了黑白色,樸亮咬咬牙,轉身離去。
林頌暈眩過后,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了嚴若銘。
臉頰通紅的兩人,大口呼吸著,平復大腦。
“我拜托你一個事兒。”
“你開口的,刀山火海,我都去。”
“不要起訴樸亮了,他也不容易。而且,他媽媽重病,現在還躺在醫院。”
“成!我答應你,概不追究,只要你開心。”
林頌轉過頭看著嚴若銘,突然發現他有那么一絲可愛。
跟嚴若銘溝通好了后,林頌領著他來到樸爸爸面前,當面和解,樸亮面無表情地配合著,警局那邊根據情況出示了調解書,雙方簽字,這事,也算了了。
出了警局,樸亮直接轉身先走了。
樸爸爸與林頌告別。
“孩子,今晚的事情,真心感謝你。回去好好忙自己的學業,不用擔心我們,叔叔希望你能早日實現自己的夢想。不要學樸亮,就是個不爭氣的東西。”
“叔叔,我有時間就回來看樸媽媽。你也別怪樸亮了,他心里也苦。”
“唉,也罷,這孩子,沒福氣呀!”
送別了樸爸爸,林頌一回頭就看見嚴若銘就站在她身后,等候著。
“你怎么還不走。”
林頌追問嚴若銘。
“你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所以我打算去你住的酒店開個房,明天跟你一起回去。”
“臉還疼不疼?”
“你這么一問,突然就不疼了。”
嚴若銘打趣說道,時不時偷看林頌的表情。
“走,先去醫院處理好傷口。”
“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我把自己交托給你了,林頌同學。”
“嚴若銘,你再耍嘴皮子我可要收拾你了,還不快走。”
林頌說完,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淺笑。
嚴若銘心花怒放,屁顛屁顛跟著林頌走了。
醫院急癥室,嚴若銘乖乖地坐著任醫生檢查和處理。
林頌間隙外出一趟,買了碗粥回來,她想著嚴若銘一個晚上都沒吃東西,這會兒肯定餓得肚皮貼胸,打落了牙,也只能喝點粥。
“你在這兒坐等著,護士去取藥。”
醫生交代著,嚴若銘眼巴巴望著門外,心急著林頌怎么還不回來。
“我以為你又不要我,跑路了。”
好不容易盼回來了林頌,嚴若銘跟個孩子似的在撒嬌。
“我怕你沒被疼死,反倒被餓死。”
林頌懟了回去,坐到嚴若銘身邊,打開粥,遞上勺子,示意嚴若銘自己吃。
“我現在是個病人,需要被照顧,怎么可以自己喝粥,這么可憐。”
嚴若銘挑動著眉,一臉壞笑地望著林頌。
“你又不是手殘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吃了嘛。你再矯情,我可真不管你了。”
林頌無視嚴若銘的耍賴皮。
“你要是不喂我,我就真不吃,說不吃就不吃,餓死算了,反正剛剛也差點為你客死異鄉了。”
“嘿,嚴若銘,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死皮賴臉啊,你到底吃不吃,讓吃個東西怎么跟哄孩子似的費勁吶。”
嚴若銘把頭扭到一邊,真是吃軟不吃硬的死倔的主。
林頌沒了辦法,畢竟嚴若銘確實是因為護她被揍了。
“真是敗給你了,真是個幼稚鬼!把頭扭趕緊扭過來。”
邊說著,林頌用勺子舀了小勺,遞到嚴若銘嘴邊。
嚴若銘開心極了,一口接一口地喝著。
護士大姐取來藥,瞧見倆人甜蜜場景。
“小伙子,你女朋友真是細心,好福氣。喏,這些藥拿回去,準時吃,要忌口,好得快。不打擾你們了,吃好了就趕緊回去休息吧。”
交代好后,護士大姐一臉喜慶地走了。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嚴若銘與林頌默契相視,倆人之間的氣氛微妙。
回到酒店,嚴若銘選了一個離林頌不遠的房間。
“早點休息,明天還得趕飛機,記得,洗臉的時候用毛巾輕擦,不要用力。”
“如果我半夜想你了怎么辦,說不定夢游來敲你的門。”
“耍了一天的嘴皮子了,累不累,趕緊回去蒙頭睡覺。”
林頌話音剛落,嚴若銘百米沖刺來到她面前,在額頭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吻。
“林頌,你是我的。”
嚴若銘留下這句話,沒等林頌反應過來,飛身閃進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里,林頌趕緊努力呼吸,撫平自己怦怦亂跳的小心臟。
接下來,洗澡,刷牙,喝水,敷面膜,腦海里都是今天與嚴若銘親吻的樣子,林頌感覺自己的神經就快崩潰了。
發泄般嚎叫一聲,林頌一頭栽在被窩里,一睡了之。
一早,林頌打算去醫院一趟,跟樸媽媽道個別。
她并不打算叫醒嚴若銘,昨晚也夠折騰他了,讓他久睡點。
一開門,一個蜷縮的身體倒在門口,林頌嚇了一跳。
看清了模樣,竟然是樸亮。
林頌趕緊搖醒樸亮,這時清潔阿姨經過。
“姑娘,你這朋友怎么了?需要總臺幫忙么?”
“不用不用,他就是喝多了,沒站穩。我自己能處理,謝謝阿姨。”
清潔阿姨半信半疑地瞅著,點點頭,爾后離開。
樸亮艱難地站起來,一身酒味,滿臉憔悴不堪。
林頌將樸亮扶進房里,讓他坐了下來。
“我想喝水。”
樸亮突然清醒了似的,嚷著要水喝。
林頌端來一杯溫水遞過去,樸亮一口氣直灌喉嚨。
“你怎么會在我房門口,什么時候來的。”
看樸亮意識明晰起來,林頌開始問話。
“你走了后,我跟我爸在回去路上大吵了一架,心里堵的慌,就跑去老街坊巷子一個人喝酒去了,喝到凌晨五點多,不知不覺就走你這兒了。”
林頌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走進洗手間,溫熱了毛巾,出來遞給樸亮,示意讓他擦擦臉。
樸亮接過毛巾,一邊擦臉,一邊紅了眼。
是啊,這些年,除了爸媽,還有誰會像林頌一樣真正關心他。
“房間還沒有退,你留下來休息會兒吧,我先去醫院看看樸媽媽,中午還得趕飛機,我定了早餐,直接送到房里來,記得吃。”
林頌提起包,準備出門。
樸亮起身,拉住林頌的衣角。
“林頌,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面對樸亮再次的追問,林頌心里一陣悸痛。
她應該怎么回應樸亮,有些感情,或許真的回不去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但是樸亮在自己心底深處,畢竟是深藏了多年的最特別的人,不是說放下就能馬上放下。
“樸亮,我承認自己很喜歡很喜歡,甚至是愛過你。但你知道么,當許佩恩向我宣布你們婚事的那一刻,我就是告訴自己,該醒了。”
“林頌,原諒我,沒有體諒過你的心。現在我終于明白誰才那個值得去珍惜的人,請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好好愛你,會好好彌補,不再讓你受傷。”
樸亮一邊說著,一邊向前一步,逼近林頌。
“我現在真的不能回應你什么,也不能答應你什么,對不起,樸亮。”
林頌黯然神傷,無助地退后一步,雙手環抱自己。
“我知道,我們家如今什么都沒有了,就像個空殼,我的工作也沒了,就像個廢人一樣,林頌,你現在是不是特看不起我,所以拒絕我?”
“跟這些一點關系都沒有!樸亮,感情的事情不是這些能影響的!”
“許佩恩背棄了我,如今你也要背棄我,是不是!我絕不讓自己再失去!”
激動到難以自控,樸亮忽然撲向林頌,一把將她壓在床上,瘋狂著拉扯衣服。
完全失去理智的樸亮就像是一頭極度敏感又殘暴的獅子,放肆掠奪著。
林頌心里又恐懼又惱怒,她大聲呼喊,拼命抵抗著樸亮的氣勢洶涌。
此刻,一聲巨響,門被踢開了。
嚴若銘沖了進來,用力扯甩著樸亮,將他一拳揍倒在地,按著就是一頓暴打。
林頌摟著衣服,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去拉開嚴若銘,她怕他往死里打樸亮,鬧出人命。
嚴若銘打紅了眼,他確實是把樸亮往死里揍,心里怒火三千尺。
林頌見根本拉不動嚴若銘,于是死命地擋在了樸亮前面,猛烈撞擊下,她終于堅持不住,暈倒過去。
迷迷糊糊中,林頌看見嚴若銘抱著自己,一邊跑,一邊呼喊著她的名字。
整個七月的喧囂,在嚴若銘撕心裂肺的呼喊中寂靜終結。
幾個月后,林頌順利通過了各項考試,最終決定去英國留學。
離別那天,嚴若銘送林頌去了機場。
機場大廳都是送別的人們,空氣里滿是依依不舍的氣息。
“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我就先替你好好照顧自己一段時間,等我來英國了,再把自己原物歸還給你。都說英國男人特別浪漫,但我想我家林頌還是更喜歡我這種中國純爺們,對吧。”
嚴若銘嬉笑著,一把摟住林頌,甜蜜爆表。
“你這么會撩妹,怎么不去做撩妹教練,干嘛做健身教練。”
林頌的話泛酸,似乎透著一絲絲醋意。
“我嚴若銘在此鄭重發誓,這輩子,只撩你林頌一個人。撩到七老八十了,你可不嫌我煩。”
聽到嚴若銘突如其來的土味情話,林頌的心里如艷陽萬道。
廣播里在催促著登機,嚴若銘還舍不得松開林頌。
懷里的溫熱,流連忘返。
告別嚴若銘,林頌微笑著朝登機處走去。
“林頌!我會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
回眸之處,是嚴若銘深情難舍的呼喊。
那一刻,林頌相信,真真正正,完完整整屬于自己的愛情已經降臨。
一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嚴若銘真的做到了。
飛機離地三萬英尺,云深繚繞,不見來時。
林頌翻開隨身小包,一個白色信封乍然出現。
竟然是來自樸媽媽的來信。
信很短,寥寥幾行,字跡稀松無力,能想象的是,樸媽媽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有多艱難。
她不知道這封信是怎么落到自己包里的,或許瑩瑩,或許美嘉,又或……嚴若銘,無論如何,樸媽媽的親筆信,林頌是必看的。
信里如是說:
林頌,親愛的孩子,還好么?
樸媽媽很想你。
最近感覺身子越來越乏,想趁著自己還算清醒,給你寫一封信。
你走了后,樸亮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憔悴得不成樣子。
做母親的,怎么能不心疼。
可任憑我怎么追問,他始終不提你一言一語。
有天晚上,這個傻孩子突然跪倒在我面前,失聲痛哭。
他把自己對你做的蠢事情統統說給我聽。
我忍不住抽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一個二十幾歲的大小伙子,竟抱著我,哭得不成人形。
沒過多久,樸亮就應招去XZ參軍了。
臨走前,他跪在地上,給我和他爸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
身為母親,我什么都幫不了他,
那種感覺,真是生不如死。
林頌,樸媽媽不奢望你能原諒樸亮,
但,看在他也是個苦命孩子的份上,
不要記恨他。
好孩子,保重了,樸媽媽愛你。
合上信封,林頌瞬間淚如雨下。
望著窗外一片白藍蒼茫,天際無垠,往事隨風,愛恨釋然。
再見,林頌
林頌,或許,你永遠都不會再看我的信。
可我還是想寫給你。
我來XZ當兵了,
記得你曾經說過,
男兒一身戎裝最是神武。
XZ雖然條件艱苦,
但卻美得不似人間。
蔓草猶仙境,
人間遍牛羊。
凌空落繁星,
湖畔懸長虹。
崗巴拉山眺望,
布達拉宮朝圣,
珠穆朗瑪尋蓮,
褪去雜蕪,
回歸凈土。
可,每每想起你,
卻依舊心塵紛擾。
小賣部里五角錢買一瓶的橘子汁,
你永遠都是喝一小口然后全都留給我。
老風扇嘎吱嘎吱的教室里,
你總是用溫柔細語來化解我煩躁不安的心。
銀杏漸黃的秋白小道上,
我的自行車后備座位始終是你的嬉笑。
白雪皚皚的深冬,
我最愛趴在桌上看你和母親包餃子。
林頌,我想你。
當我佇立在五千米的雪山之巔,
感受萬籟俱寂,
冥想前世今生,
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執念,
始終是你……
如果當初我學會發現你的好,
如果當初我懂得欣賞你的好,
如果當初我明白珍惜你的好……
假若時光可以重來,
我會努力做一個溫暖的男人,
給你一個擋風遮雨的家。
可惜,人世間,哪有那么多如果……
林頌,
我越來越能感受你當初的痛,
那種無處安放的心酸,
那顆無依無靠的真心。
人間如此現實,
在愛情的世界里,
又能有多少人,
承受住心力憔悴的煎熬,
經得起暗無天日的等待。
林頌,
對不起,
原諒我的無知,
原諒我的麻木,
原諒我的作惡,
原諒我曾經對你那份有恃無恐的自私。
林頌,
謝謝你,
在滿目瘡痍的世界,
你曾給過我最暖的回憶。
如果有來生,
換我來無怨無悔等你,
換我來奮不顧身愛你。
再見,
我心里最美的人間七月天,
再見,
林頌。
亮 2015年秋X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