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睜著被淚水淹紅的眼,表情逐漸冷決,“是那個人的錯。”
他擰眉,肅穆的神色,像是在說服自己:“每個人都會犯錯,我也在嘗試著理解他。”
他知道他根本無法理解。
因為他想不通的還有另一件事。
和林海卿有關的事。
“我可以理解你爸,但是,我不會原諒他。如果當年他足夠勇敢果決的話,如果他能帶著我媽遠走高飛的話,或許她就不會一個人郁郁而終了。”海卿賭誓一般堅決。
“因此,你也不會原諒我,是不是?”他撥開她凌亂的劉海。
她的眼睛紅的像兔子,怔怔地望著他。
他繼續道:“因為,我也離開過,我也軟弱過。”
她聽不下去,把腦袋重新放回臂彎中,不做應答。
沒錯,她愛慕他,可是也無法原諒他犯的錯。
她沒有資格代替林鳳英原諒他,原諒那四年的背離。
他們中間隔著一條人命,是他們至親之人的生命。
他扯起苦澀的一笑,他不奢求被人原諒,因為連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那錯失掉的將會是畢生的遺恨。
開誠布公的談心告一段落,工人們陸續離場。
夜幕深了,宣告著一天的結束。
他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她的腿蹲的麻了,差掉摔倒,蕭一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她用手肘慌亂地擋他,撐開一片空間。
果然,那個討厭他的人又回來了。
她兀自靜默地打掃著地板上的殘渣,他去廚房煮了泡面。
兩個人圍著餐桌寂靜地吃面。
“我以為你們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是不會吃泡面的。”她揶揄道,眼睛還腫著。
果然,她稍有好轉便恢復了斗志滿滿的狀態,說話帶刺,像只刺猬。
他垂著眼,想起很小的時候,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你不知道嗎?我并非一出生就落在蕭家,小時候是跟著咱媽長大的,也就幾年吧。那也算含著金湯匙出生的?”
“……”她不喜歡他說“咱媽”,但又無法反駁。
“三歲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還有爸爸,有爺爺。”
“你記得三歲時候的事情?”她驚訝。
“一點點吧。具體幾歲,我也忘了。”
“我來我媽身邊的時候,你已經在蕭家了。”她呢喃著,語氣中含有他不解的失落。
“蕭家……”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中肯又小心翼翼,“成就了如今的我。”
苦與樂,愛與恨,交織盤錯。
“你的意思是,沒有蕭家,我媽她照顧不好你?”她的刺又豎起來了。
他不答反問:“從你的角度來看,現在的我令人滿意嗎?”
她吃面的動作頓住,他在問她對他的看法?
她放下筷子,手心附上手背,交疊著撐住下巴,如實承認:“你很優秀。”
“何以見得?”他深入剖析一般,專注的眼神令海卿心旗飄揚。
她一一闡述,招認罪行一般:“二十二歲,斯坦福畢業生,年輕總裁,既有學歷又有能力。”
這是他對她犯的無形的罪……
她故意略過他的優渥的外形不講,以免他飄起來。
海卿甚至覺得,以他的條件,就算進軍娛樂圈或者時尚圈,做一個演員或者模特,也是極為搶手的。總之,絕對不會餓死。
遂想起那句話,他明明可以靠顏值吃飯,偏要靠才華。
他忽的笑了,榮耀背后的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想起自己走過的路,他這才告訴她:“明天開始你要去上補習班了,在都江路的文育園。”
“補習班?”海卿愣住。
“對啊,不然我著急把你逮過來干什么?還有,緊抓文化課的同時,抽個時間把駕照考了。”他把她比喻成了一只四處亂飛的鳥兒,得用逮的。
“考駕照?”海卿驚住。
她體會到了,什么是安排得清清楚楚。
晚上,兩個人換房間。他把床讓給她,自己在她的房間里打地鋪對付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迎來五月份的第一天,海卿起來沒看到蕭一塵,他已經上班去了。
才六點出頭,真是一只勤奮的鳥兒。
那么,她也得勤奮點兒才行!
八點多,她按照蕭一塵提供的地址,趕到了文育園。
都江路是萱城富貴人家的聚集地,文育園的建設理所當然的震懾了沒見過什么世面的林海卿。
文育園是一處中式建筑,深栗色的主色調,古樸典雅的設計,矗立在宏偉的現代建筑中格外扎眼。一樓帶院子,院子里種滿了各種鮮花綠植,有一處涼亭,別具韻格。上下共三層,分別分布著小升初、中考、高考三個關鍵的升學階段。里面還有圖書館,售有各個階段的學生升學所需的課本材料。
林海卿所在的高考補習班在三樓305室,她一大早趕來,進入空曠無人的教室,挑了個后窗的座位。
質量上乘的獨立課桌,墨綠油亮的黑板,干凈整潔的教室,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她打開窗放進新鮮空氣,看樓下園中的風景。
五月是百花競放的日子,她看了心中歡喜。
八點半之后,陸陸續續有同學進來。
她看到備考的學子里竟然還有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瞬間松了心——她本以為自己會是這間教室里年齡最大的那個。
正所謂求學若渴,學知識不分年齡。海卿的底氣提了一截。
零零散散地來了七八個人,同學們三三兩兩分散各處,里面有比她稚嫩的臉龐,也有比她老成的。
大腹便便的女教師兩手空空地走進來,笑容可掬:“大家好,我姓上官,是你們的英語代課老師。”
上官老師話音未落,一個高個頭的男孩子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
“對不起,我遲到了。”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
“找座位坐下。”上官老師道。
上官帶著金絲框眼鏡,一身中規中矩的知識分子的打扮。林海卿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上官老師隆起的肚子上,不禁感慨,越是優秀的人反而越努力,上官老師懷著寶寶也要來文育園授課賺外快,不愧是以身作則的典范。
她得學著點。
瘦高的男孩子從門口走進來,凌厲的五官,一頂黑色棒球帽,黑體恤,軍綠色的工裝褲子,運動鞋。海卿下意識瞥了來人一眼,那男孩正在找適宜的座位,走近她的時候不經意抬眸,兩人對視半秒,彼此都在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絲絲驚訝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