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需要你小叔我好好揍你一頓？”
藥無醫(yī)站在牛車上，隨手拽過紅衣女手中的琵琶便朝藥所生處照臉砸去。但他還嫌不夠出氣，又把自己腰上系著的紅絳玉帶給解了下來，照著藥所生的腦袋處便猛抽了過去。
“疼疼疼，小娘子快住手”藥所生抱頭躲避著藥無醫(yī)的鞭打，暗暗地竄到牛身上，企圖指揮牛前進(jìn)，好將車上的藥無醫(yī)給摔下來。
卻不想，藥無醫(yī)已預(yù)知到他的動作，用玉帶將車上的枯草縛住并甩到地上。
“嘖”藥所生見枯草未砸到他身上，便興高采烈地一笑，假裝可惜調(diào)戲著藥無醫(yī)道“看來小娘子這鞭法還是不行呀，還是得看本殿指揮牛?！?p> 他邊說著，邊斜頭朝藥無醫(yī)處示意看他演示。
只見他雙腿夾在牛背上，一蹬，用著御馬的姿勢企圖讓牛迅速地跑動起來。卻不想那牛絲毫不動，只是將牛尾甩了起來，輕輕劃過他的臉。
“呵”藥無醫(yī)見狀不屑地露出一笑，腰帶橫掃，將枯草甩到地上。
那牛膘肥體壯，對于食草干枯不忌，見有枯草落地，忙不迭地便低下頭來吃草。有時候看著干草被卡在縫隙里，還蹲下前腿去用嘴強拽著。
完全一副吃不到便誓不罷休的姿態(tài)。
牛這般靈活，卻苦了在牛背上撲騰的藥所生，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就被摔倒在地。
“哎，你這小娘子有點意思啊！”藥所生被摔在地，倒也不惱，坐在地上朝藥無醫(yī)處粲然一笑道“不愧是本殿看上的人。本殿此刻便允了你的求婚！但是吧，你如今要做太子妃還是有些難度的?！?p> 他抬頭，食指輕點唇，用滿心為藥無醫(yī)未來考慮的語氣道“不過嘛，難雖難辦法還是有的。你想聽啊，本殿可以告訴你，但你得答應(yīng)先親本殿一口，本殿才會考慮要不要說出口。你要知道等本殿可是太子，待本殿的老爹和小叔嗝屁之后，那你可就是皇后哦?！?p> “未來的皇后娘娘”他誘惑著藥無醫(yī)道“怎么樣，親本殿一口就可以得到，這買賣對你可是劃算哪?！?p> “那當(dāng)然”藥無醫(yī)揚起冷笑，脫下自己的鞋靴，綁在腰帶上，狠甩了過去“親朕的鞋去吧你！”
個小兔崽子，盼著你小叔我嗝屁，哪來的膽？
藥無醫(yī)抬眼，嘲諷地露出一笑。
想想他藥無醫(yī)是誰？
說起來那也是有夏皇朝富有盛名的皇帝。
這閑得沒事便招惹女人，愛開后宮小兔崽子怎么能比得上他。
當(dāng)然他的有名不在于他生前做了多少豐功偉績，死后被多少人悼念青史留名。
而在于，他窮。
窮到令人發(fā)指。
凡世家大族，都不乏有同姓旁支逐漸走向衰落的窮親戚，連皇家也不例外。藥無醫(yī)所在的這一脈便是皇族的窮親戚，而且還是輩份巨高，但又實在是窮的親戚。
本來嘛，窮親戚又能如何，窮人也有窮人的路子可走。
倘若做些小本生意，在太平年間，也能足夠一家溫飽，雖比不得皇權(quán)富貴，卻也好歹閑適安逸，還比那些個王子皇孫少了些肩負(fù)國家的重?fù)?dān)。
媳婦兒孩子熱炕頭，輕松自在，豈不樂哉？但是吧，藥無醫(yī)卻有個以坑自家兒子為一生事業(yè)的好爹。
藥無醫(yī)他爹娶他娘那會兒，家徒四壁，除卻家里有本翻得已經(jīng)皺巴的神怪志異還有一頭老牛之外，手上連一枚銅錢也沒。
這樣的家境，又有哪家的長輩能舍得把自家姑娘給嫁過去，這不是往姑娘往火坑里推嗎？
他爹也深深地覺得自個兒夠窮，雖然長得夠帥，但也畢竟不能當(dāng)飯吃。還是自己一個人瞎湊合著過吧，就別禍禍其他姑娘了。
可就是同城的有一家被藥無醫(yī)他爹皇族身份給糊了眼，還把自家好生養(yǎng)了十八年的嫡親姑娘給下嫁了過去。
當(dāng)初為了逼他爹娶親，還趁他爹擱湖里洗澡那會兒，把衣服全部都偷走，然后再讓自家姑娘遞給他爹新衣。并安排三五家丁充作打手。
企圖營造出一種你要衣就得把人給順手帶走的土豪作風(fēng)。
那姑娘也傻得出奇，見有新衣在手，忙不迭地將衣服套上，還把自個兒的舊裙子遞給洗完澡的他爹道“仙人你的衣服?！?p> 藥無醫(yī)他爹每日放著老牛，時來愛翻書卷看看神話故事，明白那姑娘和她家里老小演的是織女和牛郎初見贈衣一出。
下一出就該唱王母阻路了。
任是神仙，仙凡相戀到頭來還不是要遭到拆散，更何況他爹還那么窮。
窮人，過怕了窮日子，對于錢總會有莫名的看重。
他爹覺得自己沒錢，給不了這傻姑娘幸福。
雖然瞧著這傻姑娘頗合他胃口，卻也拉下臉來，對那傻姑娘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望那姑娘另擇良人家。為了打消姑娘念頭，更把雖有自個兒的皇族血統(tǒng)，但實在是窮得離譜的家丑抖了出來。
哪里曉得那傻姑娘看著他爹的貌便走不動路，傻姑娘家里人又圖著他爹皇親貴胄的身份，不由分說地就把傻姑娘送給他爹。
那姑娘傻，滿腦子只曉得情情愛愛，看著他爹迎娶了她，并育有一子，便已經(jīng)心滿意足，卻曉不得藥無醫(yī)他爹內(nèi)心煎熬。
女人，只要身邊人滿心是她便已足夠。但男人卻并不想止步于此，除卻希望家宅安寧，更渴望建功立業(yè)，一生戎馬。
而一切也因這兩人所求不同而埋下禍端。
時逢盛世將傾。
百姓安于享樂，皇帝沉醉仙道，追求長生，渴求羽化成仙一世圓滿。遂有夏九州一時修道之風(fēng)盛行。
人人談玄論道，不事耕織。
經(jīng)年累月，農(nóng)田荒廢，又恰逢荒年，顆粒無收。生人獻(xiàn)祭便異軍突起，成為修仙必由之路。
買通小鬼尚需錢財，更何況是為仙神獻(xiàn)祭？
有夏那時，人人需要花錢買命，以求得不致獻(xiàn)祭。而至于窮人，尤其是像藥無醫(yī)他爹這樣窮到買不起幾粒米的窮人，買不起，就只能認(rèn)命。
可到底命由人主。
藥無醫(yī)他爹在茶館說書時，即便再壓制，也不免會將胸中的憤懣露出幾分。
“客官，你道這修士何等模樣？劍三尺，冠六寸。神佛滿口，銅臭盈袖，拂塵掃開千堆土，無一不是窮人骨。”
然而聽書的畢竟較少，他爹又愛時不時地諷刺修道人一下，日久，生意也沒法做得長久。索性他爹還有一個皇族的身份，有時候坑坑那些無良修士，也可勉強顧得住一家三口。
但也因他皇族身份，為老皇帝所念。
老皇帝畢竟老了，當(dāng)初開創(chuàng)盛世繁華的豪情早變成了渴求長生不老的偏狹。
究竟是因為人年老，或多或少渴求重新洋溢著年輕的熱血所以才選擇修仙以求長生？還是因為人畢竟體驗過那朝氣蓬勃的年少，便對逐步走向衰敗的老年產(chǎn)生畏懼所以才會選擇長生以求自己永遠(yuǎn)年少？
這個答案沒人知道。
老皇帝當(dāng)然也不知道，他不像藥無醫(yī)他爹正值壯年，還有別的路可選。
他已經(jīng)老了，只知道他只有修仙這條路。倘若想要長生，便要通過獻(xiàn)祭神靈來得到青睞，而沒有什么是比獻(xiàn)祭他的子孫而更能體驗他的誠心的。
然終究王子皇孫太少，窮親戚卻太多。
把沒什么用的窮親戚給獻(xiàn)給神靈豈非是最佳選擇？
于是老皇帝一聲令下，將所有流落民間的皇族血脈迎回皇宮。連帶著藥無醫(yī)的那一脈。
那時庚子年末，天有雪，白茶花開。
淡淡的茶花香，和著風(fēng)，飄灑在亂瓊碎玉堆里，總會把濃厚的血腥味還有相連血脈的親情全給掩住。
藥無醫(yī)他娘被五馬分尸在蜀山大殿上，藥無醫(yī)也被蜀山的長老帶到長生殿前獻(xiàn)祭。他爹怒而所發(fā)動的兵變，而后也被高舒夜輕松鎮(zhèn)壓，他爹也被高舒夜一刀斬于馬下。
十年庚子兵災(zāi)，由此終結(jié)。
“高舒夜…”藥無醫(yī)想到她，胸口莫名疼了下，他忙用手緊按。
老皇帝為了能長生，把他所在的那一脈迎回宗廟中。并將他的身份理清。
因他輩分高，雖然較小兔崽子他們一輩還小了幾歲，但小兔崽子也得循禮叫他一聲小叔。而他被送到蜀山后一年，便被在那里準(zhǔn)備找茅廁拉屎的高舒夜所救。
那高舒夜個性跳脫，堪比瘋狗。
瘋起來連自個兒都要坑一把，小兔崽子他們那哥幾個，人人都做了幾天皇帝。沒等帝位坐穩(wěn)，便被高舒夜所殺。除了他，在高婉月她們企圖毒殺他之前……
藥無醫(yī)猛地想到什么，抬起頭來朝剛剛彈奏的紅衣女問道“你剛剛說現(xiàn)在什么時候？”
“我什么時候和你說過話”紅衣女抱著被藥無醫(yī)扔掉的琵琶冷聲道“你想和我說話也得找個好借口吧？”
“不是，我是說你剛剛的唱詞”藥無醫(yī)見紅衣女有將話題岔開的意圖忙解釋道。
紅衣女聽著藥無醫(yī)的話，本來垂目無神的眼，瞬間抬起來，定定地看了眼藥無醫(yī)，復(fù)又垂下“我說的去年庚子，那今年當(dāng)然是辛丑?！?p> 辛丑年！
那就是說他重生回來，還重回到他去往蜀山的第二年？
藥無醫(yī)欣喜地抖著手，那么，他爹還沒有被高舒夜斬殺，他娘即便分尸也還有救。小兔崽子們也都還活著，只要他……
他心中突然燃起一股熱情，卻被那紅衣女瞬間打回原形。她將琵琶緊抱冷聲道“怎么，高舒夜，你又準(zhǔn)備找什么借口不上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