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深處的時候,只能看得到沒有消散的霧,和被霧遮的抬頭都看不見頂的樹。甘棠穿著淺綠色的小襖,和霧色混淆在了一起,抱著件白色的衣衫,小小的身影在山里彳亍著。周圍偶爾有風聲,偶爾是甘棠自己腳踩到枯枝落葉的聲音。
霧色越來越濃開始看不清周圍的時候,甘棠終于害怕的哭了出來。甘棠倚著樹慢慢蹲下,她總是覺得自己身后有什么東西盯著她,仿佛下一刻就會出現,可能是鬼,也可能是山里的猛獸。
甘棠蹲了一會兒,終于止住了哭。結果天開始下起了雨,開始的時候雨很小,沒有聽到雷聲,雨水掉落,雨水打在地上的落葉上輕輕作響,霧色又濃重了一些。能看的到的范圍越來越小,甘棠又開始哭起來。甘棠感覺打在自己身上的雨點開始越來越大,可是卻找不到姐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
雨越來越大,甘棠越來越害怕,只能緊緊的抱住懷里的衣服,把自己縮成一團。一把傘撐在了甘棠的頭頂,甘棠感覺到自己沒有再被淋雨,被打濕的頭發貼著額頭,臉上雨水混著淚珠,甘棠一雙眼睛哭的又紅又腫,鼻子也紅彤彤的,水著一雙眼去看給自己撐傘的人。她看到姐姐撐著傘蹲下,就蹲在自己旁邊,裙擺濕透了,粘滿了泥土,頭發也被雨淋得散亂開。
甘棠一只手撐著傘,一只手把甘棠摟在懷里。“不怕了,不怕了。姐姐錯了,姐姐沒丟下你,你看,姐姐來接你了。”
“姐姐你以后不丟下我了好不好,我害怕。”甘棠哇的一下又開始哭。
“不會的,姐姐不會丟下你的,不怕,甘棠不怕。”
見君輕輕的拍著甘棠的背,慢慢的哄著甘棠。然后見君
又把甘棠背回了家。
甘棠被送回家的時候,已經哭暈了。見君照顧著甘棠洗了澡換了衣服,又給昏睡的甘棠灌了藥,才拿著自己被揉成一團的衣服,離開了清平府,回到自己的宅院。
見君繞過池塘,回到宅子的主院,不是之前她帶甘棠去過的小宅院。院子里種著桂花和竹子,還有幾棵光禿禿的樹,看不出品種,比之前的院子大了很多,該有的家具也都一應俱全,只是俱全,除了家具,其他的擺設都沒有,像是新宅剛建成,一切都還沒來的急辦理的樣子。而時歸,正坐在最上方的椅子上,手里那些一把折扇,看到見君狼狽的模樣,也不震驚,一把將折扇扔給她。
“先進去整理整理吧,我在這等你。”
見君接了扇子,打開看了看,看到扇柄上刻的花,沒接話,又把扇子合上扔回了時歸手里,往房間走去。
見君回了房間,時歸起身向外走去,沒一會兒拎回來一壺茶,坐回原來的位置,斟了兩杯茶放在桌上,拿著扇子一下一下的虛扇著。見君收拾好后一出來,就看到時歸這般風流倜儻,裝模作樣。見君坐在時歸旁邊的另一張凳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你帶她去浮云山了?”時歸扇著扇子撇了見君一眼。
“去了。”見君心不在焉。
“你這每一天都過得這么充實,你心里是何感想。”
見君拿著茶的手一頓,神情淡漠“沒什么感想,我欠了她的。”然后把茶放在桌子上。
時歸像是被氣笑了,呵了一聲,看著見君不說話,見君看向他,他又慌忙轉過頭,睫毛微微顫動了兩下,又恢復成以往的模樣。
“你給宅院提個字吧,終歸是要一直待在這了。”時歸伸手拿起桌上的茶,這是他今天找見君的唯一目的,給宅院題字。
“提什么字?”見君看向時歸。
“這是我先提起的,你想,你提。”時歸學著之前見君說話時一臉淡漠的樣子。
時歸把話說完,起身就要離開,卻被見君叫住。
“天都黑了,你還要去哪鬼混?你現在住左廂房,我住右廂房,別老在宅院里瞎跑。”見君瞪了時歸一眼。
“我忘了。”時歸悠哉悠哉的,轉身,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見君又坐了一會兒,思索了一下該給宅院提個什么字,等到月亮都出來了,才起身悠哉悠哉的回房。
第二天一大早,見君就開始搗鼓自己的牌匾。直到時歸聽到動靜出來查看,時歸看到牌匾上小時宅的題字的時候,氣的想把牌匾摘下來剁了做籬笆,但是面上卻紋絲不動,甚至還心平氣和的夸見君字寫的好看,心里不知道把見君這個起名廢不知罵了多少遍。見君笑的眼睛彎彎的,受了時歸的夸獎。
半夜的時候,時歸趁夜色,改了牌匾上的字。看著牌匾上閑人居三個字,時歸覺得甚是符合見君的氣質,滿意的不得了,整個人得瑟的不行,站在門外摸著下巴,在想要不要給見君的房間也提個字。后來想了想,見君是個俗人,肯定不合適自己這么高雅的人給她題字,遂作罷。(肯定不是害怕見君這個背著孩子爬山下山都一點不勞累的奇女子揍他)
時歸又仔仔細細得看了牌匾,嗯,字好看,名也取得好,自己真棒。如果不是背后幽幽的傳來見君的聲音,時歸覺得自己還能得瑟。
“哥哥,你這是覺得我提的字有問題嗎?”
時歸猛然一回頭,看到見君穿戴整齊,心中一個咯噔,臉上還強撐著。
“沒有的事,你那么好的字,哥哥自己收著,不給別人看,”然后倉皇離開,遠遠的傳來一句“妹妹早點休息,哥哥先去睡了。”
見君也不揭穿他,慢吞吞的往宅院內走去,走到大廳時看到正對門的主坐上放了一個乳白色花瓶,瓶子里還插了一枝桂花,這里倒是越來越像個家了。
瓶子里的桂花一天天慢慢凋謝,干枯,直到有一天,瓶子里的桂花枯枝被換成了一支還帶著雪水的梅花,梅花還未開,全都還是花骨朵,孤零零的一枝插在瓶子里。
院子里的青竹竹枝被雪蓋了一層白,原本的桂花樹已經變得光禿禿的,而原本光禿禿的幾棵樹,都開始含苞待放,終于能認出來,是梅花樹了。
見君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樹下,整個人包裹在一件紅色的披風中,披風上繡了白色的花。自從上次浮云山之后,見君便沒有見過甘棠了。上次浮云山回來之后,甘棠就病了,見君去找過甘棠,卻發現整個清平府都靜悄悄的沒有人。那棵梨樹上的梨子掉了一地,跟落葉混在一起,還有些沒有掉的,被風吹的又黑又干的掛在樹上,沒有看到路伯伯,也沒有看到甘棠。
下了這場雪,大概那棵梨樹也會被雪壓的枝都快折了,孤零零的立在院子里。見君收了心思,回到屋里,就看到時歸捧著熱茶正在看她。
“你明明知道,她不在的。”
“去看一看,放心一些。”
時歸睨了她一眼,又低頭沉迷自己的熱茶。過了一會兒,放下茶杯,又從桌上的瓶子里,摘了一個花骨,塞在腰間那個繡了花的香囊里。看了看見君,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然后離開了。

春風明月與秋
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