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線索了”小張手里拽著一份案卷朝何偉疾步走來。
何偉接過案卷。
案卷是用尋常牛皮紙袋裝著,表面平整,沒有什么褶皺。
應該是有些年頭了,鮮少有人翻閱。何偉暗想。
清柳市公安局
不予立案通知書
柳公(刑)不立字〔2014〕12號
控告人/報案人:殷洛
案件名稱:殷長章強奸案(未遂)
這是那個被殺男人的名字,何偉皺眉。
2014年......
6年前的案子。
何偉接著看下去。
經審查,犯罪嫌疑人殷長章在實施涉案行為時,因患有精神分裂癥,處于發病期,無刑事責任能力。根據以下法律依據,依法不予立案:
《刑法》第十八條第一款:
“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序鑒定確認的,不負刑事責任……”
《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二條:
“認為沒有犯罪事實,或者犯罪事實顯著輕微,不需要追究刑事責任的時候,不予立案……”
證據材料:
清柳司法鑒定中心《精神疾病司法鑒定意見書》(編號112號),結論為人殷長章在實施涉案行為時,因患有精神分裂癥,處于發病期。
其他證明材料:殷長章病歷本、殷長春證言、陳扶柳證言。
何偉翻開殷長春和陳扶柳的證言,眉頭越鎖越深。
他對這個案件有印象。
當時他還是新上任的實習警察,只能跑跑外圍,具體問詢還是由老警察去做。
那天天很冷,他剛在走廊接完家里打的話,迎面就看見同事押著個胖男人走進所里,后面還跟著好些個男男女女。
“待會你可得小心點說話,這事要是鬧大了,家里都丟人!”男人小聲在女人身邊嘟囔。
“是啊,出了這事對她影響也不好,你說這孩子搞出這些事,不是讓我們難堪嘛!”另一個女人搭腔。
“還是你們太慣著這孩子了。”
被他們圍著的女人唯唯諾諾點點頭,一群人快步跟進所里。
何偉之所以對這案子有印象,不止是因為這幾人的竊竊私語,還有后續發生的事。
那行人的例行問話結束后,浩浩蕩蕩又各自從問詢室里出來,那會兒何偉在泡咖啡。
沒辦法實習警察,能做的事多少是有限的,當天他得守大夜,沒點咖啡真是難捱。
正津津有味的喝著咖啡。
一個男人沖了進來,樣子不過也就20出頭,模樣清俊得很,長得跟個電影明星似的。
男人和那行人說了幾句,就開始不對付起來。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幾個拳頭就揮了起來......
“事情已經很清晰了。”小張說,“當年這份案卷應該就是這次案子的起因。”
“走,去趟看守所。”何偉說。
看守所里燈火通明。
這是為了防止嫌疑人相互斗毆或是自殘。
殷洛住的是六人通鋪,熱鬧得很,只是這熱鬧是他人的。
“這小姑娘,進來就沒說過一句話,不會是個啞巴吧。”一頭短發的中年女人一邊咬著指甲一邊和旁邊的女人嘀咕。
這里實在枯燥得很,不管白天黑夜都是亮燈,沒有時間,只能以每日放飯的點來推斷時間。
時常有人問看守。
“幾點了?”
“晚上了嗎?”
日子無聊又未到上庭時間,來這的都是身上揣著案子的人,互相扒隱私成了最有趣的事。
“你犯的什么案子?”
“殺人。”
“喲,殺的誰呀?”女人的嘴在這里顯得尤為的碎。
“我老公。”
“出軌?”
“不,賭博,打我,喝酒完就打,實在是忍不了,不小心就結果了他。”
說話的是個看起來怯懦到不行的中年女人,眉眼低垂,嘴角下搭著,帶著習慣性的討好。
等到鋪里的女人底褲扒了個底朝天,最值得期盼的就是來新人,聽些新鮮事。
殷洛是最近最新的新人。
但是沒人能扒得下她的底褲,甚至是邊角。
很怪,這女人,年輕,漂亮,沉默。
臉上如死水一般,沒有希望沒有波瀾。
連通鋪的老大看著她都有些犯怵,那是一種無畏,一個人一旦無畏,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失去。
警棍“乓乓乓”在鐵門上粗魯的敲響。
“殷洛,有人找。”
走出通鋪,看守的女警押著她走到一個小房間。
“進去吧。”女警望著這個20出頭的小女生,心中不免生出憐憫之心。
房門打開。
殷洛抬眼,忍不住雙瞳微縮。
“是你?”她聲音又澀又啞。
“好久不見。”男人看著她瘦弱的身形,喉嚨泛酸。
很多年了,殷洛沒想到還能再看到他。
當年的少年如今已經成長成一個穩重的男人,淺灰色的Polo衫,黑色的休閑褲,左手腕上帶著銀色的機械表。
她記得以前他最喜歡穿運動服,說這些裝扮束縛得緊。
如今變了。
也是,她也變了。
很多事都變了。
男人的目光同樣在她身上逡巡,他們的分開并不愉快,當年他負氣離開不是為了看她現在這幅模樣。
她瘦了,原本就清瘦,如今手背的青筋更是瘦到凸起。
他想說你還好嗎?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現在這個情況怎么叫做好呢?
想了想,他說,我為你請了最好的律師
殷洛看著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謝謝。”她張了張嘴
“不用謝,你忘了?我們之間永遠不用說謝。”男人說。
“等你出來了,我帶你去看外面的世界,這些年我在國外過得很好。”男人開始滔滔不絕地想起他在國外的經歷,他學會了滑雪,跳了傘,去看了很多很多大海......
殷洛看著他滔滔不絕的講話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