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卷的短發,額間系著一條絳紫色的細帶,倒是沒有書中所描述的卷曲濃密的絡腮胡須,他的臉和里斯浦一樣白凈,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只是不比里斯浦的儒雅柔美,他濃眉大眼,線條剛毅,棱角分明,深邃俊朗的五官糅合著東方的細膩與西方的粗獷,這副模樣是典型的中東之相,卻是出眾至極。
他身穿及膝白色丘尼克和絳紫色流蘇披肩,外面則束著銀色胸甲,左邊的腰間掛著一把嵌著七彩寶石的金色短劍,再然后就是那雙她已經熟悉的皮靴。他的臉色已然疲憊,但絲毫不影響他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威嚴,如浩瀚星空的眸子緊鎖著她,不敢置信的眼神,凌厲的劍眉糾結的擰在了一塊兒,緊抿的薄唇輕輕逸出一聲。“塞米拉米斯……”
塞米拉米斯?
兩人站得這么近,洛西自然聽見了。
只是她不禁內心暗嘆,因為不管是從誰的口里,她都能不可避免的聽見這個名字。
他的視線沒有從她臉上移開,眼神且越發遲疑,還認真,就像是在她和塞米拉米斯之間做著仔細的辨認。“你是米提斯?”他又脫口而出一個她熟悉的名字,語氣里充滿了不確定。
“里斯浦。”突然,他一聲低沉壓抑的怒吼,嚇顫了動也不敢動的洛西。
“臣在。”里斯浦畢恭畢敬道,言辭回應,舉手投足間倒是顯得慢條斯理。
“她是誰?”他指著洛西,咬牙問道。
里斯浦頗有深意的看了洛西一眼,思忖片刻,竟然毫不懼尼布甲尼撒二世風雨欲來的臉色,挺是悠閑,帶著玩笑的口吻,“殿下您覺得她是誰?”
“里斯浦。”洛西狠狠咬著他的名字,這都什么時候了,他還有閑心打謎,這不故意火上澆油嗎?
瞪著他,卻感覺面前有一道更加熾熱的目光貼著自己。
她心口咚咚跳著,無處安放的視線,是一秒也不愿在這兒多待了。
空氣和時間悄無聲息,仿佛靜止。
“里斯浦,隨本王回宮。”不知過了多久,在洛西感覺自己的臉快要被這位未來的巴比倫王的視線灼出個窟窿來時,他終于放過了她,轉而對里斯浦命令道,語氣威懾。
而他這一走,才總算是讓洛西劫后余生。
“說,她到底是誰?”剛出塔廟,尼布甲尼撒二世就迫不及待的對身后人質問道,全身散發著陰冷咄人的寒氣。
“殿下希望她是塞米拉米斯嗎?”里斯浦看著面前的背影,抿起嘴角,眼意深沉,他最能看透他此時的軟弱。
“可她不是。”尼布甲尼撒二世斷定道,原本堅毅冷冽的眸子,黯然失落。“雖有幾分神似,但塞米拉米斯更美。”是的,在他心中,那個女娃擁有這世間無可比擬的美麗,是獨一無二的。
里斯浦不動聲色的垂下眼眸,聽得他沉沉一聲長嘆,語氣哀涼。“里斯浦,本王后悔不該將她帶回尼尼微,否則她哪有機會逃離,這么多年過去,音訊全無。”
尼布甲尼撒二世抬頭望著湛藍如洗的天空,眼里盡是擔憂。“她到底在哪兒,沒了她的父王和宮殿,身邊連一個可以照顧她的仆人都沒有,孤身一人,她到底能去哪兒?吃不飽,穿不暖,遇上強盜和狼群可怎么辦?”
里斯浦靜靜聽著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喃喃自語,眼底瀲過一抹柔光,暗握雙拳,他道。“殿下,塞米拉米斯預知之力在臣之上,她一定能護好自己,不會有事的。”
“不。”他搖頭否認,語氣輕緩而態度絕對。“現在到處都是不利她的流言,只有本王相信她,也只有本王才能夠保護她。就算把幼發拉底河抽干,把整個美索不達米亞翻過來,本王也一定要找到她。”
“是。”里斯浦應道。
“里斯浦。”走了兩步,他又停下腳來,身形猶豫。“剛才那個女人你是從何處找來的?”
“回殿下的話,那不過是侍奉于伊斯塔爾神廟的一個小祭司,偶有一日微臣見她虔誠,便將她召至麾下。”里斯浦從容道,俊臉平靜。
“是嗎?”尼布甲尼撒二世回頭看著他,目光精明。“難道不是因為她貌似塞米拉米斯嗎?”
“臣惶恐。”里斯浦俯身循禮。“殿下英明,臣當日見時也是驚詫不已,不敢置信,可如殿下親眼所見,這世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令人匪夷。”
尼布甲尼撒二世眸底顫了顫,嘴角拎起一抹苦笑,苦澀至極。“是啊,實在巧合得讓人不敢相信,本王原以為這天底之下只有米提斯最近似她的容貌,沒想到還有更像的。”
“若是殿下相思意切,不如臣隨后……”里斯浦說,卻被他抬手打斷。
“就算容貌再像,但也終究不是塞米拉米斯,本王只要塞米拉米斯一人。”深知里斯浦心意的尼布甲尼撒二世堅定的說道。
“臣恭送殿下。”目送著尼布甲尼撒二世那孤寂而又悲傷的背影,里斯浦一顆心懸而未落。
美索不達米亞之上,都說尼布甲尼撒二世是嗜血好戰的戰神轉世,所提及他之人無不膽顫心寒。可誰也沒有見過他此時糾結,沮喪的一面,誰也沒有見過他能將誰系于心尖,時刻牽掛著的模樣。
他對于塞米拉米斯的執著,就好比他對攻城掠地,對于戰爭的偏執,這個人,以及她的名字都在他心里占據著不同尋常的分量和地位。
也正因如此,才將他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有情緒有柔情,也漸漸磨礪掉棱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