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尼布甲尼撒二世解除“禁足令”,她不知道這是不是里斯浦去說的情。然而表面上雖撤走了外面的兵士,實際她依然被困在這個巴掌大的房間里足不出戶,沒有召見,她自然無處可去。
不過不管怎樣,這三日她倒是想徹底了,她必須逃,千難萬險,刀山火海都得逃。
于是三日里她就這么一個心思,她身無長物,唯一能帶走的就是那些草藥,當然,還有可能會派得上用場的“塞米拉米斯之淚”。
為了成功,她甚至瞞過了貼身相侍的布斯特,她不愿她干擾自己的計劃,更不愿牽扯進她無故受累。
終于守到一日,據布斯特透露的消息,這日是巴比倫城內的一個什么節慶,名字有些生拗,她沒記住。但重要的是,尼布以此調走了南宮里的大半侍衛,她完全可以趁著夜深人靜,毫無顧慮的逃走。
挽髻,素衣,一身利落,照著古裝片里打了一個簡單的包袱挎在胸前,她就這么從約兩米高的窗臺上跳了出去。
來這里許久,她雖去到的地方不多,但好在一直記性不錯,上次尼布領她出宮的路線她還沒忘,里斯浦他們也一定想不到她僅憑著一點記憶,就能在這七彎八繞的宮廷里輕松躲過層層守衛和巡衛,順利出宮。
因為連她自己都驚訝。
到了宮外,她卻立馬失了方向,怎么走?往哪兒走?她是沒有一點頭緒,何況第一次獨自外出,心里是更加沒底。天已蒙蒙亮,照著平時,這個時候宮里各班侍衛都會開始輪流換崗,她估摸著尼布也應該回宮了。
不知道他會不會召見自己?然后發現她不在房里?
于是不敢再往下想,更不敢有片刻的耽擱,即便走出那個偌大的王宮早已精疲力盡。
那條她去過多次,直接通往伊斯塔爾主城門的儀仗大道顯然不行,雖然它可以最快出城,卻也只能穿小道,慶典過后的巴比倫城各個巷落似乎還殘留著昨日熱鬧的余溫,她不禁覺得可惜,如果能一睹盛況該有多好。
隱約入耳的水流聲,是穿城而過的幼發拉底河,她打算沿著河隘去往最東面的阿卜塔城門,那道城門不僅離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南宮最遠,她記得那里好像還有個廣集天下云客的驛站,說不定想想辦法可以跟著混出城。
想通之后,洛西一顆懸著的心才安然落下,可是走著走著,她恍然……
她怎么會知道東邊有扇叫“阿卜塔”的城門?連“驛站”都記得?
可是她從來沒有去過,也未在書中見過。
卻好像冥冥之中。
不對不對……
她想不到哪里不對,就是心跟著突突跳得厲害。
摁著心口,她驚慌失措的繼續往前趕去。
操了近路,一路小跑,終于氣喘吁吁的到了河畔,此時的天色已經大亮,遠處天邊一籠橙色朝霞正慢慢向這座剛蘇醒的城池靠攏,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洛西躲在一條暗巷的狹角看著外面,生怕被發現。
幼發拉底置于巴比倫城內的這條河段不比城外的那般開放自由,波光微粼的河面上泛著的三兩只游船,是貴族的專屬,而河畔兩岸停靠的則是官家的巡船。洛西不禁氣餒,她本心懷僥幸來這里乘船去東城門。
“你在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突然,身后一聲醇厚的低音炮嚇得她身子一震。
她緊忙低下頭,著急又不知所措的拿手擋住臉。
“我問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身后人見她不應,直接一個跨步擋在她面前。
洛西緊張得渾身發抖,捂著臉直感覺一股不尋常的強大氣場壓身。
她猜測對方的身份,想著怕是個難纏的主。
“不回答,你是啞了,瞎了,還是聾了?”
聽他自話自說,洛西心里已經極不耐煩的將他問候了一遍,但害怕居多,因為能逮著人這么不依不饒盤問的,只有這巴比倫城里的巡衛才有這個權利。
她可真是倒霉,避了一路的侍衛,眼看就要一腳踏出去了,卻在這最后的節骨眼上功虧一簣。
“你干什么?”她還打算想些搪塞脫身的理由,哪知這個巡衛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個用力,她連反抗都來不及,就輕而易舉的被扒掉臉上的手,她條件反射的沖對方吼道,惱怒的瞪著他。
果然,對方高大的身軀和一身威武的甲衣讓她秒慫。
“你是……”巡衛盯著她的臉愣了神,由驚訝到不敢置信,到欣喜,最后慢慢恢復平靜。
洛西當即便明白,因為他的反應和表情跟尼布甲尼撒二世第一次見到她時如出一轍。
“你認錯人了。”她急忙解釋,別過頭去,后悔出來的時候太著急又圖方便而沒有蒙臉。
巡衛好笑的看著她,一雙笑眼意味深長,調侃道。“我認錯誰了?”
洛西自覺此地無銀三百兩,尷尬得只能咬嘴唇。
巡衛見她又不說話了,笑意更深,他看了一眼她身前的包袱,問道。“要出遠門?”
洛西不理,無言以對,也是怕言多必失。
“我可以送你。”
“真的嗎?”洛西聞言驚喜,可轉念一想,又立馬變了臉色,一臉防賊似的看著他。“你要送我去哪兒?”
巡衛彎下身來,與她雙目平視,眼神饒有興致,揚著嘴角,溫柔無比的說。“出城,如何?”
洛西感覺被一眼看穿,下意識的抱緊胸前的包袱,不敢相信他的話,只因他看上去不懷好意。但不可否認,這樣近距離的細看,俊俏的少年模樣,是與尼布甲尼撒二世他們相仿的年紀,五官雖不比尼布甲尼撒二世深邃,卻也立挺分明,棱角有致,膚色稍黝黑了些,反倒是眉眼間多了些妖嬈的意思,有別于里斯浦的陰柔之美。
“我不出城。”她現在極沒安全感,比起出城,她倒想趕快離開眼前這個人。
巡衛再次失笑,溫柔極了,也好看極了。
“你和我的心上人長得實在太像,所以我必須要保護你。”
洛西心里咯噔一下,聽他這話的意思,他不僅認識塞米拉米斯,還跟她有過舊情?可他不是一個侍衛嗎?竟膽肥到敢和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搶女人?
“快走吧。”趁她愣神之際,巡衛不由分說的牽起她的手。
“去去去哪兒?”洛西心慌慌的想自己怕不是遇上人販子了,她抽手,但敵不過他的手勁。
“去你想去的地方。”
說話間,她已經被拽到了暗巷盡頭,這里,竟還站著三個巡衛,每人手里都牽著匹馬。
“大人,這……”三巡衛眼神狐疑的打量著洛西,其中左邊的一個大胡子開口問道。
“俘虜。”她身旁的人直截了當的一句,洛西正想反駁來著,他卻從馬背上的一個布囊里拿出了一條披肩遮住了她的頭和臉。“這張臉只有我能看。”說著,安撫似的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笑得得意又曖昧。
“上馬。”轉臉一聲令下,是判若兩人的威嚴與冰冷。
“你真的認錯人了。”洛西被他強行抱上馬背,與他共乘坐騎。
“我不會出錯。”身后人自信滿滿的說,洛西欲哭無淚,她感覺自己兇多吉少了,這個巡衛到底是個什么來路?看他的樣子,這怕是要在阿卜塔殺出一條血路。
天吶,塞米拉米斯怎么說也是一方美人,有尼布甲尼撒二世的萬千寵愛不夠,為什么還要留情這種亡命徒?待會兒她該不會要被城門的守衛萬箭穿心吧。
“大人,比原定出城的時間延遲了,不知道這會兒城門那邊情況如何。”
策馬奔騰,大胡子的聲音迎著呼嘯的風卷進耳朵。
“無礙。”依然自信不已的聲音。
洛西遠遠看著那越來越近的阿卜塔城門,心下忐忑,竟不如初衷,她既害怕,卻又期盼著……
當清清楚楚的看見緊閉的城門前的尼布甲尼撒二世和里斯浦時,她提著的心莫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