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譽生得相貌堂,在以貌取人的宋代,這副皮囊給他帶來了不少的好處,比如,他的官升得總比同等情況的人快一丟丟。
不到三十已當上了湖州通判,這個速度,對于一個沒有多少后臺的人來說,在大宋官場里也算是中上了。
此次因手頭一個大案子需到大理寺來協(xié)商,故而得以進京。
臨安,是他發(fā)跡之地,也是他的傷心之地,這里留下了他最美的青春和愛情。
當年,就在這蘇堤之上,他遇到了她,在那個細雨如絲的春日,那個鵝黃薄衫拈著垂柳吟詩的倩影,永遠地刻在腦中。
哪怕后來得知她是官妓,他都不曾有過絲毫的動搖,兩人早已許下誓言,只等他狀元及第便八抬大橋回來接她。
可惜,他高中了,還來及回鄉(xiāng)迎親,就遇到了靖康之難。
幾經(jīng)輾轉(zhuǎn),終于回到了臨安,他興沖沖去尋她,卻被告知早被人娶走了。
從此,他的心死了,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憤青。
如果不是因為公干,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踏足這個城市。可既然來了,又怎么舍得不來這蘇堤走一走?
西湖依舊,蘇堤依舊,就連那垂柳也依舊是那么撩人心扉。
好端端地觀景懷舊,被這一大幫人的喧嘩攪擾了心情,他早已恨上心頭。見到那兵人傷人之后,揚長而去,他怒不可遏,不顧一切地沖了出來,定要討個說法。
“你算哪根蔥?”一個管家模樣的走上前,斜著眼看他。
“吾乃湖州通判左譽!”
管家之前還有些許擔心,畢竟臨安是天子腳下,說不準碰到哪個惹不起的達官貴人,聽到這官職,頓時將鼻孔朝向天空。
“真是笑話,此乃臨安府,又非湖州,哪輪得到你多管鬧事。”
“人命關天,便是一個路上,也可拔刀相助!”
話一出口,贏得一片掌聲!
那些蘇堤之上被趕到一邊的人早已對這車隊心懷不滿。這年頭,能出來賞景的,多是有幾個閑錢的,真正的小老百姓,哪有那工夫?
這些人見有人出頭,自然巴不得,雖說不是本地的父母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就沖這傲骨,也該手動點個贊。
管家見起哄的人多,心里有點發(fā)虛,卻不愿輸了陣仗,提高了嗓門道:“你可知這是誰家的車?可知這車中所坐何人?沖撞了貴人,只怕你一個小小的通判吃罪不起!”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管你是哪家的,今日既打死了人,就得償命!”
跟一個通判說刑名,笑話,幾個人能說得過,人家可是專業(yè)的,何況殺人償命這個理念千百年來早已深入人心,哪怕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也知道這一條,圍觀人群中又暴起一片起哄聲:“正是,殺人償命!”
“瞎了你的狗眼,你哪只眼睛看見殺人了!”管家越發(fā)心虛,聲音小了許多。
“還敢強詞奪理,青天白日,這么多雙眼睛都看著呢。”
趙構此刻站在人群中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切。
此前那車隊的作派他早已看不慣了,正準備叫ER出去收拾那些人,想不到?jīng)_出來一個不怕死的,他索性擠在人群中,遠遠觀看。一面卻頻頻點頭,不自覺地嘆道:“這個左譽,頗有意思。”
秦檜和ER奮力攔住前后,生怕有人沖撞到趙構,聽到趙構贊左譽,秦檜多了個心眼,抽空打量著。
雖是青衫便裝,可那劍眉皓目,美髯輕揚,站在一群兵士中依然淡定沉著,更有一種出塵脫俗的氣度。
“這個人,將來倒是可用!”他心中已有了打算,此人既入了皇上的眼,他日自己若能重新拜相,只需尋個由頭提拔,還怕這人不拜在自己門下?
那管家還想耍橫,卻聽到車里傳來一聲:“住口!”
原來車內(nèi)坐的是位女眷,聲如黃鸝,雖然輕,卻在這鬧哄哄的人群中格外動聽,一下子,牢四周都安靜了。
左譽卻聽出了什么,緊緊盯著那車內(nèi)。
“吵什么,還不快去找大夫看看人家受傷的情況。”
大家一下反應過來,是啊,這邊吵了半天,急吼吼追責,反而沒去注意那老嫗的情況,難道真的死了?
管家明白過來,立刻折返回去。
那老嫗頭磕破了,流了不少血,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莫非真的死了?
管家顫微微蹲下去,伸手去探鼻息,長長松了口氣,還好,有氣。
他立刻跳起身,跑回車前,隔著車簾秉報:“夫人,那人沒事!”
“當真無事?”
管家也不敢隱瞞:“人昏迷了,小的這就著人去請大夫。”
聽到人沒死,大家也不好再鬧,且看這夫人如何處理吧。
“左大人,妾身御下不嚴,才鬧出這等荒唐事,回府自當嚴懲,這樣處置可還妥當?”
左譽此時已亂了分寸,這聲音,不正是自己日日夢中的聲音?難道真的是她?
盯著那簾子,他真想沖上去掀開看一看,是她嗎,真的是她嗎?
可周圍那么多如狼似虎的眼睛盯著,他哪敢造次,只能把萬千心思都收了,沉聲道:“夫人通情達理,左譽唐突了。”
“那便走吧,管家,你留下處理好傷者,一切醫(yī)藥錢都由府里出了,記得跟人家道歉,好生安慰。還有,安靜走自己的路便是了,莫再擾民,壞了王爺?shù)拿暎厝プ屑氈!?p> 車隊重新啟程,人群默默讓開。
走出十幾米后,車上的簾子掀開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