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二個,不對,五個肉包子!”大乞丐捏著銀子,在包子鋪前豪氣道。
“您拿好。”攤主利落的包好包子遞給大乞丐。
“給你銀子。”
“哎?你倒是松手啊。”
大乞丐試了很多次,每次遞出銀子時都像被控制了一樣定住,最后換了道士給的錢。“二狗子,你不會是來戲弄我的吧?”
二狗動作僵硬,將銀錠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很普通的銀子,只是沾了血,怎么也擦不掉。
“他死了。”阿嫵把一封印著密字的書信和武臨的身份令牌托出,烏鴉嘎嘎點頭,用喙敲擊面前的雕花木盒示意,阿嫵上前一步,順從地將信和令牌放入其中。“去吧。”沙啞的聲音從天際傳來,讓人找不出說話人的方位。
“阿嫵告退。”阿嫵身后的烏鴉撲扇著翅膀飛起來,飛到暗室里那人的胳膊上站住,一人一寵的目光都落在阿嫵的背影上,無聲地注視著。“阿嫵最近的任務完成的很不錯,可以給她些別的事情了。”暗室中的人摸著烏鴉黑色的羽毛說:“把那枚壓著的任務牌子給她送去。”有人領命,取了墻上最高處掛著的黑色卷軸出去。
房間的香爐里有一張燒毀的紙:接近太守,獲得他的信任并探知箖城的部署和調兵動向。
阿嫵彈著琴,不知想到什么,手下慢了半節。纏綿悱惻的琴音突然一頓,又在主人純熟的技巧下快速接上。“這里音重了。”老嬤嬤看看天色道:“這首曲子再練三遍罷,無誤今日便休息了。”阿嫵:“多謝嬤嬤。”
阿嫵收拾心神,十指撥弄琴弦,琴聲如流水擊石,輕快悅耳。嬤嬤也不由隨著阿嫵的琴音輕輕彈動著手,聽足三遍琴曲,嬤嬤忽然道:“姑娘資質上等,琴棋書畫皆手到擒來,容貌也美。就算出閣也不比一般人,實在不必為此憂愁。”阿嫵好奇:“嬤嬤,貴人們脾氣好嗎?”嬤嬤笑了笑,抱著自己的琴向阿嫵點頭,戴著帷帽從春風樓后門離開。亂世當頭,哪還關心這些小女兒心事哦,能過得好就好了。
那位太守大人脾性好嗎?
阿嫵雙臂枕著窗檐往外瞧院子里的樹,指尖碰上袖中藏起的兵器,冰冷的觸感讓阿嫵煩躁的心安定下來。阿嫵想起訓練的時候,紅窈曾摸著她的臉道:“真是個可人疼的孩子,等此間事了,我們便自由了,到時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阿嫵喜歡什么呢。”
阿嫵去尋了一把軟劍,開始練劍,想象自己是行走江湖的俠女,腰上佩劍,腳上蹬著鹿靴,一人一馬仗劍走天涯,夜里風餐露宿烤肉擼虎,醒來路見不平拔劍相助。阿嫵挽花揮劍,劍氣凌厲,將飄過的落葉一分為二。“劍術小成!”阿嫵將劍拋起扔進劍鞘,神采飛揚了。
阿嫵決定從現在開始了解箖城的官大人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官大人們都很忙,城內外都不太平。
已派人在城外無名山脈中搜尋山賊整整一日,卻一無所獲。楊毓正拿著一根新鮮折來的木棍在及腰深的草叢中探路。寇將軍盤坐在山腰處的石頭上,嘴里叼著根草莖:“小孩兒,你們真是在此處遇上劫匪的嗎?”楊毓邊走邊想此事后續要如何,口中回道:“當初逃跑時太匆忙,只記得是從山溝出來往前一直跑,大概就在這方向。”
頭頂的太陽囂張跋扈,熱度逼人,寇將軍屁股底下的石頭已經熱得要把人烤熟啦。他帶著一群人已經陪著這兩人在山中從雄雞報曉逛到艷陽高照,卻毫無進展。寇將軍四處看看,確定連個山賊的影子都沒找到,瞬間揚手將配刀甩到楊毓面前。鏘,刀尖插入地面濺起一圈碎土塊,寇將軍大步跳下一人高的石頭,揪著楊毓的衣襟逼進楊毓道:“耍你爺爺我呢,小子,我不管你什么目的,老子沒時間陪你瞎耗。你是個什么東西?哪兒來的?有何目的?”楊毓拄著樹枝,往前一探,一只穿山甲從草叢里竄出來,搖頭晃腦呼呼直叫。寇將軍人高馬大地杵在面前,小少年面無表情地隔著寇將軍敲打那穿山甲,許是人類這邊氣勢太足,那穿山甲直接嚇跑了。“在下初到箖城,因山賊而與家人分散,特獻上財物向貴城求助,只是為求得一家團聚。”寇將軍眼神如刀,臉色陰沉,朝廷戰事告急,衛軍一路向北,已接近箖城邊界,此刻箖城上下如臨大敵,太守下令全軍操練起來,四處巡邏戒備,征兵屯糧,教習新人。如今兄弟們都在練兵,他卻在這里帶孩子!還是兩個來歷不明的人,胡鬧!寇將軍按下煩躁,壓著火道:“那你倒是說說,那山賊在哪里。”寇將軍又道:“我箖城民風淳樸,可從沒聽說過有什么山賊,要說最近來的,就是你們這些外來人了。”
楊毓以道士提供的道觀位置,和放火時賊人走時馬蹄響起的方向,用半天的探路在心中畫出了一副彎彎曲曲的地圖。“那邊。”可惜道觀被道士鎖起來了,沒辦法過去親眼看看,楊毓手指向遠處。“啥?”“我說山賊可能的營地,在那邊。”楊毓解釋道。寇將軍沉著臉,后來還是拔起刀還是往那個方向去了。
一只松鼠蹦蹦跳跳出現在樹上,松鼠坐在枝頭,歪頭瞧著寇將軍,兩只前爪抱著一個小東西。
“有東西。”寇將軍一把抓住松鼠的尾巴,倒拎著它細瞧。吱吱吱!松鼠出離憤怒了,鼓著嘴巴大聲斥責。可惜寇將軍完全不為所動,甚至伸手想將松鼠爪中的東西摳下來。噗,松鼠憋著氣,一枚果實從松鼠嘴巴里射出,像暗器一樣。寇將軍一巴掌打偏松鼠的腦袋,那東西便嵌入旁邊的樹干了。
寇將軍將松鼠爪中的小東西掰開查看,竟不是松果,而是一枚寒光閃閃的箭頭。“哪兒來的?”寇將軍拎著松鼠的大尾巴問道。呔!松鼠慌忙炸開尾巴上的毛,掌心鋼針扎手的刺痛感讓寇將軍猝不及防松了手,讓松鼠一溜煙跳到樹上跑了。松鼠邊跑邊吱吱叫喚:虧了虧了,早知道不該聽老道士的蠱惑來送信。
寇將軍以手握拳,鐵器制成的箭頭輕易地在他滿是硬繭的手上劃出一道傷痕。“嗚~”寇將軍吹響腰間的牛角,召集分散的兵士們過來。“你們在這邊繼續搜索,你,”寇將軍看了一眼楊毓道:“跟本將回城面見太守大人。”
“錦兄,我聽說了一個事,最近箖城外有一個經過此地往北邊避禍的商家被土匪給劫了,聽那描述,跟你家可挺像的。”某公子戲虐道。錦程喝著花酒聽著曲,聞言道:“這么巧,不知是哪里的,若是同鄉,我還可幫襯一二。”桌上的其余人暗互相使眼色。“是南獻的。”錦程手指敲打著樂鼓的節拍,端著酒淺嘗一口,聽同席的公子們你一言我一語接道,那人竟是跟錦程的家族同來一地,都是世代經商,一個半途被劫,一個全須全尾進了城,實在是巧,天意弄人。
酒至半酣,公子們劃拳猜酒,笙歌漫漫,說著城里城外的趣事。“公子~”一美人嬌俏的銜著酒杯,手臂環在某公子的頸間,人美酒香,那人的眼睛卻是黏在了樓臺獻藝的花臺之上,“那是新來的美人嗎?”那是一個一身天青色襦裙的女兒,手拿著一本書,倚在美人塌上和著簫聲唱起詩經里的求愛之歌,一盞繡百花屏風立于榻前,半遮半掩,更顯慵懶朦朧之美。
銜著酒杯的女子打眼往臺上瞧,微醺著半仰頭嘗了口美酒,那花臺上美貌的姑娘們偏偏起舞,或奏樂或與眾人嬉戲,只有一個沒露臉的,唱著歌兒。“您說的是臺后的小美人嗎,那是我們下個月將將出閣的桃花仙子。”公子哈哈笑起來:“桃花仙,確實有桃花之灼艷,本公子就掃塌以待桃花姑娘了。”“阿嫵,可看到二樓的那位棗色圓領袍的客人了?那是你今晚的目標,試試看,能否讓他拜倒在你的彩裙之下。”阿嫵握著書卷,正看到一句精彩的詞,順勢就唱了出來,眼睛不由向樓上看去,合著幽怨的歌詞正好欲語還休,風流多情。
錦程桌上的某公子旁邊的姑娘,與同席的姑娘們做了個暗號,這是個有錢的公子哥兒,姐妹們,還不趕緊喂他酒?錦程只管喝酒,或與開幾句玩笑,談論各家當家的雅聞。天色漸晚,太陽西行了,錦程邁著不穩的步伐走出春風樓,旁邊守著的小廝趕忙上前扶住自家少爺上馬車。“大少爺,去哪兒。”錦程用車上備下的濕布巾擦臉,神色間已全然看不出醉意來了,“去東大街,茶坊的二當家據說愛香。砸了這么多銀子出去試探,這么些天了,家里的生意必須重新支起來。也免得什么阿貓阿狗都敢來含沙射影了……”聲音漸低,錦城閉上眼睛靠在車廂里休息。馬車骨碌碌地行進起來,途中遇到城外歸來的甲士,便自然而然地讓到一邊,碰巧與騎著馬的楊毓等人擦肩而過。
宴將散了,阿嫵推了客人們送來的各種打賞,在龜公端來的盤子里挑出一柄題詩折扇,將扇子打開后不由自主地念出聲來,在丫鬟的提示下看向二樓,正對上笑呵呵瞅著她的圓領袍客人,只好臉帶紅暈地半遮住臉頰,一個波光瀲滟的橫眉后干脆離開了。這人可真沒禮貌,就拿他試試吧。
“聽聞公子風雅,詩經上說君子好美玉,奴卻是生在河邊的鵝卵石。該如何讓心上人敬之愛之?”
棗色圓領袍的公子閉目思考,提筆在紙上唰唰寫下兩行字,對丫鬟笑說:“我有一個主意,不如你幫我把這個交給你們姑娘。”
“這是誰?”阿嫵逗弄著救回的那只小松鼠,展開書信詢問消息靈通的小丫鬟。丫鬟回答:“是小朝廷的士子呢。”那也是官吧,阿嫵想著,也算是認識那位太守的人了。“你以后就來我這里吧,替我認認那些達官貴人。”
紅窈也引薦張清戒認識了一位屬官,屬官是小朝廷的謀士。褚國分州而治,一座城管理一片地域。城主之下有一套完整的官員體系協助管理轄地,由朝廷派來的人擔任城主,稱為太守。
張清戒徹夜研究了古書,終于決心試驗一番。
黃昏之時,逢魔時刻,張清戒上了山,入眼滿目蒼涼景色,整片道觀一片死寂。張清戒整理衣物,從原來放雜物的道觀偏房中尋了一把掃把,沉默地將院中骨灰一點點掃在一起,匪賊殺人之時他忍住了,火場里逃脫時忍住了,下山時忍住了,此刻用掃帚收攏滿地的同門遺骸,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面。“是我沒用,”張清戒道:“我人微言輕,若是下山后我能讓人即刻封山搜人,你們也不會白白死在這。我甚至都不敢回來……”許久,張清戒放下掃帚,面朝大殿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這世上,總是站的高的人說話才能被人聽見,我張清戒在此立誓,定要讓我青云觀的名,響徹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