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一只烏鴉落到了樹上，阿嫵抬頭，收劍道：“鴉大人，有新的任務(wù)嗎？”烏鴉扇了扇翅膀，矜持地抬起左腳，阿嫵上前將烏鴉腳上的竹筒取下來。“找一個人？”阿嫵展開紙條。“啞——”烏鴉歪著腦袋盯緊阿嫵，阿嫵眨眨眼，從腰帶中取出一個小包，倒出幾粒醬制的肉粒放到掌心中悄悄道：“鴉大人，吃了我的肉，你就是我的鴉啦，以后在刑主面前替我多美言幾句呀。”

　　烏鴉撲扇著翅膀落下來低頭啄兩下肉條，不屑地嘎嘎兩句，吃完就走。“唉，又白搭幾塊肉條。”阿嫵憂愁地偏頭。“嘎—”烏鴉叫聲傳來。“脫毛了？”阿嫵接住飄落的羽毛有些疑惑。不過長者賜，不敢辭嘛，阿嫵好心情地將鴉羽編在腰間，以后遇到同門也能嫵假鴉威了。

　　叩叩叩，“買酒嗎？”阿嫵敲開一戶人家的門。她拖著一個木板，木板上放著一個大酒壇子，酒壇上掛著一個長勺，每次阿嫵打開酒封往外舀酒的時候，酒香都能飄滿整條巷子。“來二兩酒。”一個老伯開門，拿出一個葫蘆遞給阿嫵，阿嫵笑瞇瞇地接過：“好咧伯伯，”說著阿嫵拿起長長的酒吊子，給老伯打酒。

　　老伯端著一只小碗細(xì)細(xì)咂嘴品酒，“伯伯你酒量一看就很好呀。”“哎，在箖城住了有三十年了，沒別的，就愛沒事的時候喝兩口。”“近日城外忙著剿匪，弄得人心惶惶。買酒的人都少了，阿爺釀的酒都快賣不出去了。”阿嫵給老伯添酒：“我和弟弟都想再學(xué)一門手藝幫幫阿爺又不知道學(xué)什么好。”老伯搖頭晃腦道：“小姑娘家家的，做點針線活。”

　　“針線得做，手藝也可以學(xué)呀，技多不壓身。不談我，弟弟是男孩子能干點以后能撐得起家。”阿嫵愁呀，酒都打得慢了些，老伯聞著酒香心里的老饞蟲都要被叫醒了，瞇著眼睛道：“城西有一家鐵匠鋪，里面的東西做得又好又利，可以讓你弟弟去做學(xué)徒，他兄弟還做木匠活，東西也是又好又巧。”“謝謝伯伯指路，我給您滿上。”阿嫵眉開眼笑道：“我們就是不認(rèn)識好的工匠，不需要多有名，師傅有真本事就好。”一邊又快還穩(wěn)地給老伯添滿酒。“我想想啊……”老伯慢悠悠道。“城東……”

　　這家問完了，阿嫵剛準(zhǔn)備敲開下一戶人家的大門，一陣叩擊石頭的聲音傳過來。阿嫵尋著聲音過去，一個衣衫襤褸笠帽蓋著臉的人在巷子角落里，阿嫵蹲下身，遲疑道：“買酒嗎？”“買。”一個沙啞地聲音從笠帽下傳來，那人將笠帽從臉上取下，捏著酒杯遞到阿嫵面前，道：“滿上。”“好嘞。”阿嫵眉開眼笑，打開酒封舀出一杯酒：“三文一杯。”然后蹲在原地笑瞇瞇的看著那人一口喝完，而后直接躺倒在地。

　　確定他暈了，阿嫵好奇地?fù)炱鹚^上的帽子，翻轉(zhuǎn)著研究，這人看著很有故事啊。有東西？阿嫵從男子的衣衫里拖出一截骨頭，用手指敲敲。“是人的腿骨。”原本昏倒的人懶懶道。

　　阿嫵驚訝道：“大俠好酒量，喝了我的醉紅塵竟然還能不倒。”笠帽男將犀角杯遞到阿嫵面前，“再滿上。”阿嫵就應(yīng)了，一杯一杯地給他滿上。“您這根骨頭有什么用處嘛？”酒喝夠了，男人將手中的酒杯塞到阿嫵懷中：“酒錢。”說罷踉蹌著起身。阿嫵轉(zhuǎn)著杯子，順手將犀角杯斟滿，還給男人。“酒好喝嗎？不如您給我講點故事，我把酒方給您如何？”

　　“什么故事？”

　　“人骨的故事吧。”

　　“確實是好酒，能讓我有七分醉也不容易。如此，就講給你聽聽吧，說不定日后這江湖上還能有我的傳說哈哈哈哈。”

　　從前有個游俠，裝瘋賣傻在死人堆里呆了三年。他在此生最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候接了一個女人的委托，把一個戰(zhàn)死沙場的人遺骸找回。當(dāng)然，主要是他愛上了這個女人。最后這句愛是阿嫵自己添的，笠帽男人可沒有承認(rèn)。他年少時學(xué)了點本事，游歷四方，見過很多東西，走過很多地方。最后在邊城，遇到了一個女人。美麗得看起來就與臟亂的城池格格不入的女人。

　　她高貴又堅韌，吃得苦頭也會在逆境中盡量為自己的生活添些小情趣。

　　公主趙月把自己的華服珠釵收起，換上不起眼的粗布麻衣，在邊城開了一個攤子，專門給死在邊城的軍人收攏尸身。把他們的遺物收起來，留給可能會尋來的親人。或許是一封信，或許是一句話。

　　她的眼睛很美，會是我最好的藏品。這是笠帽男人看到她時腦海里唯一浮現(xiàn)的念頭，然后他就守在了她的身邊。陪她在邊城游走，陪她給百姓煮湯送衣。邊疆混亂，我就等等，等到她死了，這雙眼睛就是我的了，笠帽男子對自己說。

　　最終她死在了邊城的混亂之下，衛(wèi)褚兩國交戰(zhàn)，邊城做為第一個被打下來的城池，被兩國棄之不顧，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了褚國富庶的南方。笠帽男人抱著她的尸體，眼睜睜地看著那雙美麗的眼睛失去了神彩。“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帶我離開。”趙月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但是我一直都想，想先找到他的尸骨。他為我褚國征戰(zhàn)十五年，不該這樣，落得個死無全尸曝尸荒野的下場。”趙月看著他，眼睛含著淚水輕聲說：“等這件事了了，我就跟你走，我們沿著你來時的路，一起走到你的故鄉(xiāng)。讓我看看你看過得風(fēng)景，那一定跟你的描述一樣美。”“我?guī)湍悖日业搅怂氖牵阉窳耍揖蛶闳タ次业墓枢l(xiāng)。”他對趙月說。她死了，她安靜地埋進(jìn)他的肩窩睡著了的樣子，真得很美好，美到值得他牢記一生。

　　“你的羽毛腰墜很特別。”笠帽男對阿嫵道。“它可以安撫亡魂，并且因為異獸的氣息，太弱的東西不敢靠近你。”阿嫵拿起腰墜撥弄了一下，有點開心：“這是一個護(hù)身符嗎，我還以為是它掉毛了。”“嗯，還是一個很兇的小家伙。”笠帽男說到獸類，語氣比跟人說話溫柔多了。阿嫵問笠帽男：“你知道器宗嗎?”“器宗？手藝好的工匠？”笠帽男顯然是聽到了阿嫵與老伯的話，挑眉道。“是啊。”阿嫵煞有其事點頭：“我想學(xué)手藝，聽說這是最厲害的手藝人了。”

　　笠帽男喝了一口酒，低聲笑道：“沒見過活的，死的倒是見過。”阿嫵顯然是個不走尋常路的小姑娘，問道：“死后是什么樣子的，你在哪里見過？”“人死了都一樣，不過一副白骨罷了，不過器宗的人骨頭上的小東西倒是比旁人多，拆下來做些瑣事挺實用的。”

　　“你還沒說你與那女子最后怎么樣了？”笠帽男人轉(zhuǎn)眼就不見了，阿嫵只好自己想。或許是孤獨一生？聽他的意思，這世上是有亡魂的。他既然知道，想必也能留下所愛之人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