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去哪里？”
“跟我進巷子。”
許鈺沒解釋太多，加快了腳步，帶著江鶴遠鉆進了黑暗的巷子之中。
巷子里有很多流浪者，不僅有男人，也有女人和孩子。一家幾口帶著睡袋在這里“筑巢”，并不是少見的事情。
江鶴遠一輩子都在空港度過，從來沒有見過有人睡在外面！
地面似乎沒有任何溫控裝置，以江鶴遠的主觀感覺判斷，估計在零下十度左右。這個溫度并不算特別低，但絕對不能叫做適宜。
“別看了，地面就是這樣的。沒有錢的人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生存，政府資助都資助不起來。在某些大企業撐腰的地面城鎮或許好一些，但R-101沒這個福氣。
來吧，把外衣脫了，扔在這里。”
“啊？”
江鶴遠正愣著，發現許鈺已經脫下了她那足以遮到腳踝的長衣，輕輕放在一對熟睡的母女身邊。
許鈺里面穿著皮制的套裝，外衣將身子勒得很緊，短褲也平齊到大腿的根部，手套、腰帶、皮靴，一件不少。
她從腰側的口袋取出墨鏡戴好，同時另一只手在臀后的口袋摸出一支口紅模樣的東西。
江鶴遠本以為許鈺要上妝，卻沒想到她打開口紅之后，竟然用口紅在臉頰上畫了三道放射形的杠！
“你……這是干什么？”
“別廢話，叫你脫衣服怎么還不脫？”
許鈺發現江鶴遠一直盯著她，眉頭一皺，伸手就在江鶴遠的臉上畫了一道杠。
“這是地面的潮流，你不懂。幾百年來，地面人類經歷了數次攻擊性的文化革命，現在文化形態早就已經被撕扯得稀碎。
用你空港那套生活方式，很快就會被認出來，根本不可能刺探情報。在地面世界，狂野是唯一的活路。”
許鈺平靜地解釋著，將手中的口紅完全扭出，在用皮革手套用力捏碎！
紅色的痕跡沾染在她的手套上，很快又傳遞到了衣物的各處……
江鶴遠看著這略有些癲狂的行徑，胸口忽然感到一陣壓抑。但現在身處任務之重，也不能想那么多，只好趕緊脫下衣衫。
他里面穿的衣服沒有那么暴露，但卻異常鮮艷，是一件熒光綠色的大風衣，袖子口處紋上了血紅色的文字。
這種文字很陌生，江鶴遠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說，這種文字可能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江海，走吧。”
“等一下。”
江鶴遠手上拿著自己剛剛脫下來的衣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彎下腰來，輕輕蓋在了一個小男孩的身上。
這個男孩除了身上的棉衣，就只有一條薄薄的毯子，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就跟周圍的其他人一樣。
江鶴遠幫不了所有人，但他覺得，幫一個至少還能做到。在衣服蓋上小孩身體的時候，他似乎看到孩子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
但是，那多半是錯覺。
“別太多無謂的仁慈，我們的時間不多。而且，在這個地方表現出善意，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麻煩。”
“我只是幫一個人而已，應該不會有事的……”
“如果是在荒漠里，別說一瓶水，哪怕只有一小杯，也足夠千萬人爭搶。他們會互相傾軋、互相競爭，最后決出勝者，來到水源的面前。
地面世界上，任何一點善意，都像是那杯水。如果你的一點善意最終造成了瘋狂的殺害，那這份善意就只剩下自我感動這個意義了。”
“是這樣嗎……”
江鶴遠若有所思地喃喃著，回頭看了那個孩子一眼，轉身離開，口中吐出了跟許鈺之前一樣的白色霧氣……
……
R-101空港直屬地面城市西區某街巷中，一男一女站定，蹲下來，抓住地下一個握把，往上狠狠拉起！
只聽見“咯啦咯啦”的輪機轉動聲，一個地門出現在二人面前。久違的亮光從里面射出，五顏六色，在昏黑的地面城市中顯得尤為刺眼。
“這是城里最著名的酒吧之一，人多口雜，是個適合談東西的地方。我去里面跟接頭的專員見個面，交換一下情報，你可以自己逛逛。
時間可能不短，但也不會太長。要是想跟女人發生點什么，記得快點完事，我不會等你。”
“我……我怎么可能！”
“你們這些男人，沒什么不可能的。”
許鈺意味深長地瞪了江鶴遠一眼，整得他頭皮一陣發麻。
雖然明面上說的是他可以自由活動，但他要是真敢找女人玩去，可能會被碎尸萬段。
就算身為鎮壓者，江鶴遠也不想跟許鈺硬剛。
畢竟，許鈺教導過這么多“優等適應者”，自己肯定有著極其強大的實力。有沒有殺傷鎮壓者的手段，確實是個未知數……
江鶴遠老老實實地關上地門，跟著許鈺進入地下酒吧。
震耳欲聾的音樂在他耳邊炸響著，野獸嘶吼般的唱腔不斷噴吐著音節，仿佛在控訴著什么東西，傳達出一種莫名的暴戾。
酒吧里的人，就算不計衣服，只用頭發就能拼出一個七十二色小色盤。許鈺那一套看起來有點暴露過度的裝備，一進到里面，瞬間就融入了環境，以至于江鶴遠很快丟失了他的蹤跡。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該由他自己度過了。
江鶴遠觀察了一下環境，最后在一個邊緣的吧臺找到座位，暫且坐了下來。他身上的錢財很多，點了一杯極貴的雞尾酒，放在面前。
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江鶴遠是絕對不喝酒的。之所以大手大腳消費，只是為了讓自己不那么可疑罷了。
而且，這玩意由控制局給報銷。
“呵呵……帥哥，這杯酒不錯，能請我喝一杯嗎？”
江鶴遠才坐下沒多久，背后忽然傳來一個故意將聲線捏得極其甜膩的女聲。緊接著，隔著大衣傳來一陣壓力，一雙手也同時纏上了他的身體。
“……你要就送你。但我在等人，你別太靠近我了。”
“這么冷淡嗎……？”
“要么拿上滾，要么我潑你臉上，然后滾。”
江鶴遠懶得回頭，只是拿起那杯雞尾酒，放在自己耳朵側面，冷冷地說著。
他背后的女人明顯愣了一下，但是也并沒有動怒，笑吟吟地接過江鶴遠手上的雞尾酒，轉身離開。
對于她來說，平白無故獲得一杯昂貴雞尾酒，也算是血賺了。
江鶴遠翻了個白眼，無奈地又叫了一杯，但這一杯已經不敢叫那么貴的了……
就在他等待上酒的時候，轉過身去，往四周看了一圈，打發打發時間。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視線透過人群的縫隙，捕捉到了靠墻的一個方桌。
那個方桌上有幾男幾女，互相隔著衣物撫摸著，桌上的酒杯也倒成一片，看起來非常不雅觀。
不過，在這種地方，不雅觀的畫面太多了，并不至于對江鶴遠產生什么吸引力。
真正讓他視線停留的原因，是這其中的一名女性。這個女人雖然不是美得風華絕代，但卻讓江鶴遠感覺非常眼熟……
眼熟到幾個小時前才剛剛見過！
“那是……宋一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