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婭仿佛重回戰場。

　　那些樣貌丑陋的血奴，瞪著魚泡似的大眼睛，爭先恐后地向他們發起沖鋒。遠遠看去像漲潮的江水，一只踏一只，腥臭味撲面而來。

　　她把劍插進地面，一把將艾伯特拉到身邊，血統能力催動到極致，體表溫度不斷攀升。二人的周圍空氣，慢慢扭曲成金燦燦的鏡子。

　　茱莉婭一只手扶住劍柄，另一只手抬起，五指張開對準洶涌而來的敵人，低聲念道：“自遠古飄蕩在這片大陸的英靈，請求您降臨。”

　　說完這句話，她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與此同時，她身后的鏡子，一個身形偉岸，披掛盔甲的光人一步跨出，取過插在地上的長劍，隨手斬去。

　　劍光，在延展。

　　艾伯特想起了許多年前有賢者抬手分開海水的傳說，那道金光輕松在吸血鬼大軍中間鑿開一個缺口，其兩側的余威還在泛濫，觸之者灰飛煙滅。

　　光人并未離去，而是沉默站在茱莉婭的身側，茱莉婭現在沒有武器，只好空著雙手行進，她每上前一步，四周的血奴群就后退一步。

　　在他們的眼里，這個女人已經喪失了任何防護，但是她身邊的那尊護衛簡直就像是吸血鬼的天敵，望一眼都令他們心驚膽戰。

　　艾伯特在和迷你范交流，他發現這小家伙完全對目前的情況不上心。

　　“主人只需要進入門內，危機自解。”

　　“為什么？”

　　“他會幫助你。”

　　他指的是真正的范，難道范就在那扇門內？應該不是，他有說過卡拉瑞克還有各種各樣的門。

　　但是艾伯特對范很有信心。

　　“我支撐不了太久。”茱莉婭小聲說，面色平靜，但是步伐已經出現一絲不自然。

　　“交給我，只要把我送進門內。”

　　將軍的女兒瞥艾伯特一眼，感受到了洋溢的自信。每個人都有秘密，她想。于是她點點頭，說：

　　“我盡力。”

　　她深吸一口氣，鼻尖縈繞著的盡是難聞的氣味，像無人收拾，尸橫遍野的戰場。茱莉婭心念一動，光人不再跟隨，而是從上方抱住了她，慢慢沒入她的身軀。

　　她更加瘋狂地激發血統。英雄家族在血脈里寄予的魔法能力，皆以血液為根本，既像是恩賜又像是某種邪惡的詛咒。

　　他們的生育能力受到嚴重損傷，而且晚年總是不得好死，會被無數的病痛活生生折磨到地獄。

　　這就是英雄要付出的代價。

　　茱莉婭將手放在艾伯特的肩上，一部分有庇護作用的金光過渡到魔法師學徒身上。

　　“走吧。”她說。

　　艾伯特點點頭，兩人重新殺入敵群。艾伯特身魂一直處于分離狀態，靈魂拼命的出拳，將吸血鬼那混亂而無序的精神世界打得翻天覆地，而身體則操縱著那柄匕首，接連洞穿著咽喉，心臟等要害。

　　茱莉婭的出劍更快，每一劍都劃出金光，將敵方的陣型殺得七零八落。

　　那層庇護之光宛若實質，每當血奴靠近，就如同銅墻鐵壁阻攔住它們的行動。這層防御明顯在消耗茱莉婭體內的力量，艾伯特刻意地避免被血奴近身。

　　即便是屠殺，也很累。

　　艾伯特反手，匕首深入一只酒囊大小的頭顱，一攪，里面就像是裝著粘稠的酒漿。

　　不知為何，他感覺這些吸血鬼好像在變強。這感覺在一只身體比平常血奴大了一圈的吸血鬼出現時，得到證實，那家伙的額頭有一個巨大的肉瘤。

　　靈魂造成的精神攻擊只讓它頓了瞬間，爾后艾伯特的匕首擊在他的皮膚上，居然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火花四濺。

　　他有的并非普通血奴的類人指甲，而是和野獸無二的堅硬爪牙。只是隨意一拍，金光就搖晃不已。

　　茱莉婭注意到了，劈出一道劍光砍在那家伙背側，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痕。

　　變異的血奴十分憤怒，改變了攻擊目標，在片刻之后，就倒在了女將軍的腳下。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艾伯特驀地有點不甘心，他的前面被血染得通紅，后背尚還有幾處干凈的地方。要是能將這些煩人玩意兒一腳踩死就好了。

　　判決，任命，質問……他的能力里居然沒有一個具有純粹的攻擊性質。

　　“主人沒有感覺自己也在變強嗎？”

　　“殺人就能變強？”

　　“是收回這些遺落的亡靈生物。”迷你范在艾伯特的前方不疾不徐地飛著，充當引路的角色，“事實上，它們生存的地方不該在卡拉瑞克，今天主人殺死的所有的吸血鬼，其靈魂都會進入門內。”

　　“只要主人得到世界的認可，就會變強。”

　　這是一個模糊的回答，不過光是說明了這場戰斗的意義就讓艾伯特熱血沸騰。他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戰場，幾乎快要忘了他的同伴。

　　茱莉婭竟然落在了他的身后。

　　新傷疊舊疾，此刻她的身體瀕臨崩潰，已不知咽下了多少自己的鮮血。

　　少年還在前進，這很好。

　　茱莉婭強行支撐，邁動著疲憊的雙腿。她還需要積攢一點魔力，去完成那道能把艾伯特送上天的翔翼術。老實說，她估計自己即使沒死，也得有一陣子告別每日的揮劍了。

　　陌生的氣息出現，她轉身出劍，但劍鋒被死死地攥在一只骨手里，這個突然出現的骷髏眼里燃燒著綠火，頭頂繪有倒三角的圖案。

　　骷髏伸手，穿透了金光，拍在她的胸口。

　　茱莉婭倒飛出去，重重地砸在地面，無論如何也不肯松開劍柄的雙手血肉模糊。

　　這時艾伯特終于意識到了。

　　他僵硬地轉過來，盯著那只強大數倍的亡靈生物，對方也直視著他，那兩團火焰的背后，好像還有另一雙冷漠的眼神。

　　艾伯特撲了上去。

　　茱莉婭勉強的抬起頭，想要勸下少年，但一開口，抑制不住的血終于吐出來。

　　按照迷你范的提示，艾伯特選擇先攻擊骷髏頭頂的印記。出乎意料的是，骷髏頭居然旋轉著飛起來，向后一上一下的地逃竄，而身體卻依舊拍向艾伯特。

　　一個身魂分離，一個頭身分離。

　　然而也并非毫無影響，骷髏身子的行動因此慢了不少，前兩個掌擊被艾伯特有驚無險地躲過。

　　艾伯特的武器得以在那些陳舊的骨頭上留下疤痕，可惜僅此而已。這個亡靈生物隨意地拆解著自己的軀體，肋骨居然化為數十把浮空的“刀劍”，如離弦之箭襲來。

　　不能審判，因為骷髏里寄居的靈魂不在此地，它是被魔力以提線木偶式的方法在操縱著，那個罪魁禍首應該就躲藏在附近。

　　從踏上這條街道起，那些潛伏在心底的情緒偷偷冒出來，看到血奴趴在尸體上時的惡心，面對無數敵人時的絕望，茱莉婭倒地時的憤怒和悲傷……

　　艾伯特咬緊了牙關。

　　然后一條火龍飛來，上面的人扔下一記法術。

　　火焰呈柱子狀籠罩住骷髏，地面的磚石因為高溫而迸裂，一條條裂紋如蜘蛛網蔓延開。強大的骷髏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被燒成焦炭，其背后的亡靈法師暫時放棄了控制，怕被那個瘋子給發現。

　　史密斯飄然而來，飄然而去，還說了一句話。

　　“本法師公務繁忙，先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