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煙花之下
彼得跟著理查德叔叔走進了一家當地的本土化菜館,印刻著黑色篆體文字的招牌下,便是敞開的門,黑漆木門的鏤空花紋上還張貼著紅色的窗花,小動物的窘態迫入了窗鏡中。里面整整齊齊的暗紅木桌,桌上均擺著瓷杯、瓷水壺,帶著白底青花的古文化韻腳,溫潤的椅子卻有著沙發似的慵態,除了那吊懸的琉璃的白燈和墻角雪白的空調外,屋子里的一切裝束都讓彼得產生奇奇怪怪的好奇,一種久別重逢般的親近感和欣慰感,好像他以前夢到過,或是他從歷史書里曾經見識到的感覺,也或許是他母親曾告訴過他的這里的回憶,總之,他認真且真實地看到了這些。
理查德到柜臺處點了幾杯茉莉花茶,一個葷菜,一個素菜,還有四碗湯面,那是他去年在這里喝的茶水,他喜歡這種稀薄的醇香。他們一起坐下了,同來的杰克用不大熟練的漢語跟彼得說道對面吃飯的女人有多么漂亮,那是何種嫻靜的眼角和溫柔的黑發。不過,那個對面的女人顯然也瞧見了杰克他們,有點忽視的事不關及地撇開了他們,同她身旁的男人說起話來。杰克感覺還是有其他機會去尋找到一個孤單的本地女人的,也就饑餓地吃起他的面來了。他們吃的很快,理查德甚至都來不及向其他人叮嚀完整他的外出事宜準則,也就決定帶著這幾個年輕人去到街道上逛一逛,他也一直認為眼睛見的事物比耳朵聽到的事物更加真實和“動聽”。
他們沿著商市街走,漸漸走到人繁多的地方,天空的暗也紛繁了起來,當然,愈顯繁星點點的燈光也就流彩起來了。他們趁著夜色進了河岸邊的燈會,元宵的熱鬧在他們的眼里打轉,魚形燈、蓮花燈、小臺閣似的燈,還有那連綴著彩燈的高閣,從身旁路過的一家子人,男男女女縱是體貼著飛進這夜的節日里,把三月的春寒擠走了。
“瞧一瞧咯,猜燈謎,猜中有獎,試一試咯。”路過一個稍年長的商販吆喝道。這倒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彼得和朋友杰克被人流沖蕩的同伙伴走散了,兩人也擠到猜燈謎的圍觀者里。彼得看到有人猜中了之后,提去一只花燈,自己便也想試一下,就舉手去猜燈謎了。那花燈側面貼著燈謎——“水色空奇形流云,香自閨中仙子音。逝愛今得重溫否,若盼若無遙遙期?!北说每戳擞挚?,念了一遍,心里只是不得解。
“水仙”,一個干凈的回答從彼得身后傳來,說話的女人走近了彼得,又是答了一遍。那商人問道她是他的什么人,她笑著說是一起游覽的朋友,于是,她接過了那盞泛出油彩的燈,招呼著不解的彼得一起走。
她想讓彼得收下這燈,彼得覺得還是讓猜中燈謎的人拿走合乎情理,也就當作送給她了。而杰克倒是找了借口去找理查德他們,故意給他們留下相處的時機,笑著去了。
“你,認識我?還是見過我???”彼得道。
“我可從來都不認識你,也沒見過,就是挺想猜個謎中個彩燈而已,不過,你是海外來的吧,小心迷路哦。”
“噢,這樣啊,我,我確實是從海外來的,今天剛到岸,的確不熟?!北说蒙鷿幕卮鸬?,幾乎是他起初學漢語的樣子。
她只是笑了笑,便同他道別了,一個人往河邊去,他也跟去了。
“怎么?你也要一道兒坐船嗎?”她回頭向他問了問,他冷冷的說:“可以嗎?”
“可以呀?!彼州p輕地笑的。
她告訴船夫到白渡橋附近,于是,他們就一起乘著弧形的小木船,沿著墨綠的河往上游去了。岸邊還有人在放蓮花燈,微小的蓮四散著燈芯的微光,遠遠地牽著祈禱的音樂和默念。她這才知道了他叫彼得·米弗森,他也剛好知道了她叫白若水。
他們踩著磚石上了岸,也去放了蓮花燈,都許了愿,也都不愿意說給對方聽。又去街上吃了小吃,他買了一些香糕打包起來。這時,白若水接了一通突然的電話,是她的朋友程小秋打來的,說是要她現在回去,有重要的工作去忙,還說有人已經去找她了。若水猶豫地看了看買糕點的彼得,正要和他道別,剎時從身后伸過來一對手抱住了若水的腰,她緊張地掙脫了兩對冷硬的手,回過頭來,往一邊的巷道走去,那個男人也跟去了。
“有急事嗎?”若水肅然地問。
“沒急事,只是需要你做一些事,怎么?打擾你的約會了?”
“那你也不打電話吱一聲,出來扮鬼嚇人,嚇我一跳。”
“不是讓小秋通知你了嗎?再說,我又不放心,只好親自來找你了,這不?就找到美人了。”那個人邊說邊靠近若水,若水熟練地將他的手移開了。
“走吧?!比羲f完,就走開了,那個人笑著跟過去。
若水朝著街道另一邊的糕點鋪望去,看到買完糕點后迷路一般的彼得,他是提起了地上的花燈,往兩側尋找著,但他什么也沒找到。若水終于是停了一下,而糕點鋪旁已經望不到彼得的人影了,只有一對母子去買香糕,那個孩子開心地蹦跳了幾下。
“怎么了?”那個黑衣的男人道。
“沒什么,走吧?!比羲阃呛谝碌哪腥松狭塑?,往東邊遠去了。
彼得在街道上怎樣也找不到白若水了,他的同伴反倒找到了他,他們甚至驚奇于他的懷疑的眼神和拘謹萬分的神態。終于,他同他們一起在夜空的煙火下乘車回去了,回到他被叔叔安排好的房間,同別人一起洗完澡后躺床上入睡。
他在床上喝了溫熱的牛奶,他還幻覺似的回憶起今天晚上所遇到的事,那個穿著藍色月衫的名叫白若水的女人,她的夜色的長發和月光的發飾,眼眸里蕩出入夢的沉落,像水仙一樣的女人,這還讓他最欣悅于能在異國同陌生的人一起乘小船說起話來,他感到一種海上十多天里都沒有的安穩,好像他能夠回到童年時期,母親給他講述睡前童話似的。他決定把這些寫下來,正如他叔叔認為的眼睛見到的事物比耳朵聽到的事物更加真實和“動聽”一樣,他不愿意見到的美夢被時間污濁地朽化掉,他愿意再次見到那美麗的幻夢,好比那幻夢渴望見到真實的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