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厲風貴為太子,并非武將,在武功這方面,難得吃虧,體力也不如武將李煜,刀光劍影中,幾個回合下來,便見了疲色,可他不敢松懈,劍鋒杵地,呼吸沉重。
李煜本是君少卿手下大將,武功在軍營中也是僅次于他,對上蘇厲風,他未見絲毫疲態(tài),反而游刃有余,長指輕撫劍柄,猶道:“殿下,收手吧,您不是我的對手。”
方才的幾個回合,李煜能輕而易舉的取他性命,蘇厲風自然察覺,可他怎能收手?收手,就是送命。
“李煜,北冀待你如何?我父皇待你如何?背棄了北冀,你有何臉面存于世?”蘇厲風邊說邊呼著氣,神色凝重,“你的一世英名,是我父皇給的,你的職責是保護北冀,而不是叛國,做賊子,成為君少卿的走狗!”
四周寂寥無聲,長街上無一行人,沉香客棧覆滅,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朝歌某一處,已然淪陷為死神的收容所。
蘇厲風大概是用了所有的力氣吼出這番話,兵士們不敢亂動,皆屏聲望著血河中黑袍長劍的男子。
聞聲,李煜眉頭微微一皺,卻并非因為蘇厲風的言辭,挑眉,反問道:“殿下,李煜在軍中受人欺辱時,是將軍不吝賜教,教我一身武功,后又是將軍帶我上戰(zhàn)場,奪得軍功無數(shù),若沒有將軍,可就沒有現(xiàn)在的李煜。”
“與其說是北冀待我如何,不如說我待北冀如何,說皇帝待我如何,不如說將軍待我如何。在皇帝眼中,誰奪得了軍功,獎賞誰,誰犯了錯誤,便殺了誰,歸根結底,兵士們的命在皇帝眼里算什么呢?”
蘇厲風怔住。
自古以來,再大的軍功,再偉大的將相,若惹了皇帝,不論過往,不計曾經,通通打入地獄。
皇權,至高無上。
然而皇權,也寒了世代將相的心。
前有韓信,張良為例,后有君謹,柏舸為鑒,再大的功勛也被淹沒,再忠誠的心,也被皇權冷卻。
“殿下說我是將軍的走狗……”李煜嗤笑,“可我寧愿跟隨將軍謀反北冀,做他手下一條狗,也不愿做這皇帝手下的兵士!”
說時,風聲四起,李煜已執(zhí)起長劍,直取蘇厲風性命。
他的瞳孔里有深惡痛絕的恨意與寒冷,是因為……當年那件事嗎?
君謹大將軍的死……
蘇厲風已無力再戰(zhàn),筋疲力盡下,他已身形不穩(wěn),微微打顫,可仍舊握緊了手中的劍,李煜來勢洶洶,能否擋下這一劍,關乎他的生死。
劍破風而來,踏著腳下萬千將士性命,帶著萬千將士的憤恨與不甘,直逼于他。
蘇厲風正欲背水一戰(zhàn),抬眸間,一道黑影已經接下這一劍,與李煜較量起來。這黑衣主人武功絲毫不輸戰(zhàn)場走下來的李煜,刀光劍影間,李煜已敗了下風,黑衣男子并未戀戰(zhàn),而是轉眸望了一眼蘇厲風,從袖中丟下一個煙彈,狼煙四起時,李煜本能的抬手遮眼,再落下時,四周已無蘇厲風。
“都統(tǒng),這……”一士兵上前,看著彌漫的煙霧和李煜難看的臉色,想起將軍的話,他不免心慌起來。
李煜拳頭攥的緊緊的,眉峰挑起,對方的武功顯然不在他之下,看來營救蘇厲風是預謀已久,他冷聲,“追!”
“這……”士兵為難起來,這從何追起?
但還未來得及提議,只看見都統(tǒng)射過來的眼刀,那士兵慌忙下跪,說了一聲“遵命,”便帶人漫無目的的追尋去了。
只要還在朝歌城,就還有機會……
李煜僥幸的想著。
駿馬揚武奔到將軍府才停下,君少卿下馬,抱著女子,這一路上,沒人看得清將軍懷里的人是誰,長什么樣子。女子死死攥著君少卿的衣領,她發(fā)不了聲,那惶恐的四處張望的眼睛滿是求饒,而君少卿視若無睹,一路抱她回到桃花閣,將她放在榻上,解了她的啞穴。
“君少卿!我求求你了,放過皇兄!我求你!”
果然,他剛一解開她的穴,就聽到他意料之中的話。
君少卿單手撐在床榻上,另一只手惡狠狠的捏上她的下巴,提起,加大力氣,“皇兄?小染莫不是忘了,如今,你是我君少卿的妹妹,跟皇室可無半點關系,哪來的皇兄?”
這是他對天下人的言辭,對當今鄢國皇帝,留下她的理由。
她只是搖頭,她知道,自己的做法觸怒了他,可是這與皇兄沒關系啊……
“卿哥哥,小染錯了,小染再也不利用卿哥哥了……卿哥哥,求你,求你放蘇厲風一命……”她連皇兄都不再稱呼,只要他愿意放了他一命,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她只有那一個親人了啊……
君少卿指腹揉著她的面龐,“小染,你都說了,他是蘇厲風,他和你沒關系,既然如此,卿哥哥有何理由放他呢?”
她傻掉了。
敢情,無論如何,君少卿,都必須要蘇厲風的命。
什么時候啊?從什么時候,這不染塵世的少年,變得如此冷血啊?
她凝著眼前這張臉,所有情緒,皆化為了平靜,平靜中,帶著傷神與悲痛,不為她,為……他。
隆豐十四年,北冀,鎮(zhèn)國大將軍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將軍君謹世代衛(wèi)國有功,忠心良將,實乃肱股之臣,雖育一子,但膝下兒女無多,朕念此,今令文穆公主入將軍府,以將為父,遂感大將軍衛(wèi)國之功,以慰將心,欽此。”
宣讀圣旨的乃是北冀明文皇帝跟前的大紅人李公公,此人已是不惑之年,身著湛藍色宮裝,頭頂太監(jiān)帽,艷紅著帽瑋,嗓音尖細的宣讀完圣旨,上前一步,道:“大將軍,接旨吧。”
在他面前,跪著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便服男子,男子三十而立,眉目中多見剛毅果斷,一股陽剛之氣撲面而來,男子俊峰微蹙,似乎在猶疑著什么,聽到李公公的話,他才回神道:“臣接旨,吾皇萬歲萬萬歲!”
他跪首叩頭,復抬起雙手,接下了圣旨,抬眸間,瞳孔里赫然多出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子,在李公公身側,是年芳十三的少女,正是當今圣上最寵愛的文穆公主。
李公公笑瞇瞇的看向大將軍,抬步緩緩走來,并抬手扶起將軍,小聲提點道:“將軍,皇上榮寵至此,可謂是空前絕后,古往今來,咱家還是第一次瞧見,萬念將軍明白圣上心意。”
李公公意有所指的拍了拍大將軍君謹?shù)氖直常磐駚恚实圪n女與當朝將軍為子,史無前例,要知道,這帝王的女兒乃是公主,賜女與朝臣,這份殊榮,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君謹微微頷首,似乎難以置信皇帝的此番舉動。
“公主。”李公公躬身,朝著身后的女孩招了招手,那少女碎步過來,李公公問道:“可還記得皇上的囑托?”

關狄
新卷,文穆少卿情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