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王蘊之眸色轉溫,起身理順長袍下擺,“這種話說說也便罷了,你且休整行裝,我們即日啟程前往蘭陵?!?p> 言罷,他云淡風輕的朝蕭硯拱了拱手,“子籍告辭?!?p> “有勞賢侄?!笔挸帒暎缸觾扇似鹕硐嗨?。
房外候著的少年撐開傘,王蘊之漫步至傘下,接過少年臂間大氅披上。那少年朝蕭硯父子額首,待王蘊之整理好衣物,然后走下臺階步入風雪之中。
直到那人一襲墨綠衣袂漸遠,兩人方才轉回房內,蕭硯負手而立,目光落在剛剛那人所在的位置,那茶杯位置移動,杯中茶葉沉沉浮浮,熱氣已消,一滴未少。
“你可知你錯在什么地方?”
蕭硯身形未動,看著那杯茶目光幽深,褪去和藹慈善的外衣,整個人多了幾分陰冷。
“大周不需要第二個韓氏,更不需要第二個韓文策。”蕭禹行看著他的背影,眼角諷意濃濃,“不,陛下或許需要,而我蕭氏絕不?!?p> 房中靜謐良久,蕭硯朝身后擺擺手,蕭禹行躬身行了一禮,抬眸深深看了背對著他的父親,轉身離去。
等腳步聲消失于回廊外,書架后有一人踱步而出,那人匿于黑暗中,隱約可見身姿瘦削修長,唯一露出的下顎尖細,瘦骨嶙峋。
“此人變數頗多?!蹦侨寺曇舻蜐粏。瑸跚嗟碾p唇半張,咳嗽了一下又接著說道,“不能縱其生長。”
“當殺之……”蕭硯舉步走近,抬手掐掉書架旁擺放著的艷色芍藥,緩緩收緊掌心,再張手時花瓣盡碎,染紅指尖,聲音淡淡卻嗜血至極,“以除后患?!?p> “呵…呵…”那人幾聲輕笑,于黑暗靜寂之中顯得詭異非常。
“然也。”
作為大周和諸個胡族邊界的袞城,歷來是周朝要塞,當年為分明野胡蠻夷地界,防御胡族亂周,先帝嚴格劃分幾座城池用來鞏固河山,皆是朝中虎將把守,也過得了一世太平。
未曾想胡族安定了將近百年之后又突然興兵以侵,一時間哀鴻遍野,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將軍帳下,眾將一派焦著,長期作戰之下俱是累累傷痕,面部或多或少都有傷口,幾人卻似渾然不覺般緊盯著高懸的作戰圖,仔細研究著方案,當前形勢之嚴峻,令人難以松懈分毫些許。
粗壯黝黑的副將吳四握著刀柄,瞪大了雙眼巡視著整張作戰圖,憤憤的呼出一口濁氣,轉身看向眾人身后端坐著的人。
“蠻夷詭詐,不知從哪兒尋來如此異類布下這聞所未聞的陣法,急煞人也!”他大步走到那人身旁坐下,長刀重重丟在桌上。
那人抬頭,目光穿過眾人直射作戰圖,幾根亂發垂落在已漸斑白的鬢角,他抓起案上的粗布拭去額上的血跡,手背上的刀傷鮮血淋漓赫然可見白骨。
“陛下已派裴治平援軍而來,我們且再拖延幾日……”擦拭完后,將布一扯,纏在掌上,聲音晦澀,“想我韓勵兩朝為將,如今不惑之年竟落得如此進退維谷的下場!”
眾人聞言,默然轉身,吳四也禁不住潸然淚下,慌忙側過身子仰首眨了眨眼,隱下眼中濕意。
“生為天下請命不為亂世所屈,死為盛世裹尸以己身殉國!一朝為將,一生為將!”韓勵逼視眾將,眸光堅定,提高了音量,“汝等可悔?!”
吳四豁然起身,轉至韓勵身前單膝跪地,抱拳大聲應道,“回大將軍,末將不悔!”
“末將不悔?。 北娙艘积R跪地,聲勢震天!方圓幾里盡皆可聞,所聽之人無不為這一往無前,一腔奮勇動容不已。
“報………??!”帳外一聲急嘯,韓勵渾身一震,站起身來,地上所有人也都抬頭望去,唯恐是前方急報。
傳訊兵跑至韓勵身前跪下,手中舉起一封信,“稟大將軍,城外有一人自稱蘭陵蕭氏長安侯嫡系,攜此信求見大將軍!”
蘭陵蕭氏!長安侯嫡系?!韓勵心中一驚,忙看向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跡更叫他怔怔失神,眾人聞言,面面相覷,驚疑不定的圍上前來一看,只見那上面鳳舞龍飛,鋒芒畢露的寫著幾個字,文策親啟。
他名曰韓文策,字勵。自弱冠后,已經十多年無人喚他文策了。
他恍然想起那年城樓之上沙場點兵,那人背對著他,身姿巍峨挺拔如同一座峻嶺高山,夕陽映照在他厚重的玄甲上,一向肅穆的面龐上帶著一抹淺笑,對他說,文策,你看,這就是我大周的秀麗河山!
眾人只見大周人人稱頌的常勝王,他們敬重愛戴的大將軍看完信后令傳訊兵快速請人來見,之后雙手掩泣跌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復,正所謂英雄慟哭,天地同悲,想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待到傳訊兵領來一名灰衣少年時,韓勵不禁起身疾行兩步,又生生按耐住激動之情,滿含希冀的望著那眉目清朗,俊秀英氣的少年。
少年后退一步,躬身抱拳朝他深深行了一禮,高聲道,“蘭陵蕭氏嫡系長子門下夜燼拜見大將軍!”
帳內所有人打量著少年,心下想到長安侯嫡系之中并沒有名叫夜燼的,還好他們將軍沒說什么,不然認錯了人可就尷尬了。
韓勵仔細一看,眉眼確實不像印象中那人的模樣,卻仍是親自上前將少年扶起,“你是?”
“主子還在蘭陵處理一些瑣事,特地遣夜燼手持家主書信前來告知將軍?!币範a抬頭,嚴肅的臉上滿是認真,沒有一絲笑容,“主子說,‘蠻夷之計可破,請君勿憂’?!?p> 吳四猶疑的看了自家將軍一眼,欲言又止,他并非是看不起人,只是覺得連大將軍都破不了的陣局,一般人又有什么辦法?
韓策更是眉頭緊皺,問道,“你家主子什么時候到?”
“主子不會來。”夜燼看出了他的疑惑,再看看在場所有人都是一臉茫然,復又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但主子有一物讓我交與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