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殷勤的提起茶壺為他倒了杯茶水,滿是褶皺的老臉上堆滿笑容,“請問客官您需要些什么?”
“將你這店中所有葷菜皆來一份。”男人長相看上去粗獷,然而說話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卻極是低沉。
“好勒!客官稍候!”掌柜愣了一下,然后高聲應答,轉身招呼著幾個小二去灶房燒菜,還沒走幾步,身后再次響起了男人的聲音。
“慢著?!?p> 掌柜小二幾人轉身,忐忑的望著那人。
那人拿起茶杯置于唇邊啜飲一口,寬大的手掌放在桌上的劍身上敲擊著,揚眉斜眸看向小二乙。
“你來與我說說這公羊先生和你們口中的那無用書生?!?p> “說起這公羊先生便不得不提一句話,‘江湖武學左丘郎,巧算天機公孫羊’,若說天下江湖武功之最高者定非左丘郎莫屬,世人僅知他復姓左丘,卻無一人知他名字,傳說他武功之高,世間難逢敵手,所謂千里殺人于無形,碧綠中原一點紅說的便是他……”
小二滔滔不絕的侃侃而談,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那人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高手,只可惜小的無緣得見一面。”小二乙說罷,搖著頭頗為可惜的嘖嘖幾聲,隨后一拍桌子,激動的接著說道。
“還有那巧算天機!公孫羊并非公孫羊,而叫公羊孫。江湖相傳,公羊孫神鬼莫測,處事詭異卻算無遺策,只要是他算到的事,從未有一件失策,故而江湖中人無論草莽儒士都敬稱他一聲先生?!?p> “呵呵………”
卻見那人拿起一壺花雕對著壺口飲了一口,哂笑一聲:“千里殺人于無形不過夸大,能十步殺一人已是難得,算無遺策就更是可笑,世間萬物斗轉星移,他又如何得知他人何時生,何時死?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p> “嘿嘿……您說得太深奧,小人不懂,小人說的這些也都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其實小人也不太懂?!?p> 小二憨笑著撓了撓頭,“小人還是再給您說說王子籍王大人吧……”
那人額首,但笑不語。
“王大人是如今的大理正,三歲識字,四歲能文,五歲熟讀四書五經,七歲出口成章能吟詩作賦,十歲擅騎射,十五登堂入殿官居四品,那是我大周眾口皆贊的少年英才,無數女子的春閨夢里人,更是令大多男兒艷羨不已的人物……”
小二說得忘乎所以,卻見那人閉目屈指敲擊著劍鞘,似是興致缺缺的模樣,才悠悠住了口。
恰時,街上陡然一陣馬蹄聲起,那人豁然睜眼,稍微側首瞧向窗外,小二也不由得跟著望出去。
約莫五十余人策馬揚鞭而來,俱都穿著一身玄色勁裝,馬隊分列兩騎,領頭的男子駕著一匹紅棕烈馬,劍眉斜飛入鬢,五官分明俊朗,棱角剛毅,英姿勃發。
吁馬之時目冷冽光直射向茶館窗戶,隱帶殺氣。
小二大驚,險些從椅子上摔倒在地,身旁之人卻是慢條斯理的又拿起酒壺給自己滿上了一杯,下顎虬髯間的嘴角似嘲似諷。
原是漠野無人蹤,千山我獨行啊。
蕭府門外。
一行人勒住韁繩翻身下馬,隨著為首的男子步入府中后分別立于廊柱兩邊。
府中的老管家聞訊即刻喚了幾個婢女一同出來迎接。
方才行到入門處,便見一隊人已入府中,老管家忙招呼著婢女上前侍候為首的男子,然后恭敬的彎腰喚了聲,“大公子?!?p> 蕭禹行點頭,解下身上的披風遞給他,抬手拂掉眉上白雪,抖了抖袍袖,朗聲問道,“父親可在書房?”
“是的。”管家答道,末了稍作停頓,又補了一句,“王大人也在?!?p> 蕭禹行詫異的揚眉,揮退正準備為自己脫去外袍的女婢,撩起袍角提步向書房走去。
書房內。
年輕貌美的女婢跪坐在案旁,于熱氣裊裊中素手纖纖斟了松山云霧,雙手奉到男子面前,眼角瀲滟旖旎,她輕柔的看著男子,舉首矚目間風情嫵媚。
“蘊之以為陛下此舉為何?”男子對面的中年男人打量了跪著的女子一眼,不動聲色的將目光放到對面之人身上。
王蘊之哂笑,繡著青竹翠紋的寬大袍袖一揮,不曾看那女婢絲毫。
女子見狀,匐地行了一禮后黯然退下。
他把玩著白瓷紅釉茶杯,溫潤的面龐波瀾不驚,聲如朱玉,“當年蕭氏徙族,蕭孑一己孤寡之身留在蘭陵,四處顛沛,如今尚存人世……”
可想而知是受了多大的艱難困苦……此語王蘊之并未言之于口。
聞言,中年男人面色愧然,嘆了口氣沉沉開口,“我蕭氏卻是對那孩子虧欠良多,只怪那孩子……命格奇特,生當如此?!?p> 摩挲著杯沿的長指頓住,王蘊之抬起眸子仔細的看著他,語氣淡然,“陛下意在令整個蕭氏向他賠罪,將其迎回?!?p> 不是一人,而是整個蕭氏。周帝心思縝密復雜,喜怒難測,他需要讓蕭孑出仕,蕭家便是先鋒。
當年周帝的不聞不問無疑是對蕭家遺棄蕭孑這一行為的默許,現如今胡族霍亂,蕭家自要首當其沖向蕭孑示好。
“胡族謀亂并非他蕭孑一人能解。”蕭禹行步入房內,直直看向坐在案邊的王蘊之和他的父親蕭硯,作揖額首問好,“父親,蘊之兄。”
王蘊之回以一笑,也并不打斷他。
蕭禹行走到案邊坐下,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大周能人異士之多,為何獨獨要他蕭孑?韓大將軍既不能敗退胡族,倒不如奏請陛下圣旨,能破胡族困局者,賞食邑萬戶侯?!?p> 蕭硯面色一變,以掌拍案,低聲呵斥,“休得胡言!”
“禹行慎言。”王蘊之將茶杯隨手一擲,抬眸凜冽直視于他,臉上再無笑意,“韓勵之所以能拜大將軍,其能力韜略必定過人,否則你以為百姓為何稱其常勝王?況你與之相比又何如?!”
“……不如?!笔捰硇姓Z塞,收斂了一身傲氣,恭聲垂首道,“禹行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