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羽門在歷山縣設立的分堂,位于北城靠近城墻的地方,那里有數座院落連成一片。
陳堂主將李永貴等人領進其中一座院落,正要離開,李永貴忽然上前,他站在陳堂主面前,嘴唇翕動了片刻,聲音有些嘶啞地問道:“俺想知道,半年之前,歷山縣分堂到底發生了啥子事情?為啥子岳堂主他們,竟然會……一夜之間,都消失了?”
陳堂主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與那田橫有舊怨?”
李永貴點頭道:“不錯,十二年前俺……”
李永貴剛說了個開頭,陳堂主便抬起手來示意制止,說道:“哦,原來是十二年前的那件舊事。”
李永貴訝然道:“堂主也知道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
陳堂主瞇了瞇眼睛,說道:“你所問的事情,正與那樁舊事有關。”
李永貴吃驚道:“啥子?!岳堂主他們的失蹤,居然跟十二年前的舊事有關?”
陳堂主道:“根據我這半年調查得到的線索來看,歷山分堂的眾人消失,很可能與十二年前的那些人有關。”
李永貴攥緊了雙手,咬牙道:“他們……他們居然真的敢下手!”
陳堂主冷笑:“事關仙道,他們又有什么是不敢做的?”說著,陳堂主忽然目光緊盯著李永貴,沉聲道,“我且問你,你既然參與了當年的那件事情,可知仙丸最后的去向?”
李永貴面露疑惑之色,不解問道:“仙丸?啥子仙丸?”
陳堂主神色一冷,盯著李永貴的眼神越發凌厲,仔細審視了半晌,確定李永貴沒有撒謊之后,才笑了一聲,說道:“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告訴你也不妨,你們當年從縣衙得到的那件東西,便是仙丸,這是后來人盡皆知的事情。”
李永貴面露恍然:“哦,原來當年俺們所爭搶的東西,名叫仙丸。”然后接著回答道:“當年啊,他們從縣衙里沖出來之后,俺們便也跟著撤退了,但是俺在撤退的時候,遇到了田橫,與他相斗,俺斷他一指,他也傷俺一腿。回到分堂之后,岳堂主見俺腿上傷勢嚴重,擔心會因此露出破綻,就讓俺和那些傷勢嚴重的弟兄們連夜離開了歷山縣城,俺這些年一直都躲在老家,除了每三年送一批新的孩子拜入靈羽門之外,從不輕易踏足縣城,還以為會安然無事,沒想到……”
陳堂主擺手,有些不耐煩地將李永貴的話打斷:“無關的瑣事不要講,我只問你,仙丸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李永貴搖頭道:“當年俺們分堂的眾人只是在外圍輔助,真正動手的,是從門內來的高手,他們得手之后,就直接離開了,俺也不知道仙丸究竟被他們帶去了哪里。”說罷,想了想,問道,“難道他們沒有帶回門中嗎?”
陳堂主道:“沒有,回到門中的只有兩個人,剛回去不久,就全部死了,在他們的身上,并沒有發現仙丸的蹤跡。再者,若是仙丸被帶回了門中,想來岳堂主他們也就不會因此而死了。”
李永貴聞言,一時為之默然。雖然在李永貴看來,岳堂主等人只是失蹤,未必就一定會死了,但失蹤已達半年之久的一群人,還活著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于是也就沒有糾正陳堂主的話。
陳堂主笑道:“罷了,不說這事了,反正仙丸無蹤,誰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多想也是無益,你還是安頓好這群孩子,準備明天的交接吧!”言罷,邁步離去。
李永貴看著陳堂主離去的方向,怔然片刻,這才回頭。
一回頭,看到了三個熟悉而幼小的身影,正在偷偷摸摸地往里走。
李永貴一眼便認出是李二壯、張二妞和李游三人,沒好氣地喝道:“站住!”
李游三人頓時僵在原地,面面相覷。
李永貴走了過去,虎著臉道:“都聽到了?”
三人面色訕然,剛才他們三人的確是躲在一旁偷聽的。
李二壯腆著臉道:“爹,你真的不知道那什么仙丸嗎?”
李永貴瞪眼道:“小孩子別胡亂打聽!”
李二壯有些神往地喃喃自語道:“仙丸啊,一聽就知道跟仙人有關!我要是能得到仙丸,說不定我也能成仙人!”
李永貴一巴掌打在李二壯的后腦勺,訓斥道:“屁的仙丸,俺看是仙完還差不多!完蛋的完,誰要是跟它沾了邊,就得完蛋,不但成為仙人的妄想要完,連性命也要跟著完蛋了!”
李永貴帶著眾人進屋安頓,一進門,便看到一條長長的大通鋪,胡亂散落在各處的被褥,看起來似乎不是太干凈。
女孩子們看著長長的通鋪,沒有半分遮擋,便有些難為情,張二妞問道:“永貴叔,我們幾個女孩子晚上睡哪啊?也睡這嗎?”
李永貴點頭道:“是啊,你們幾個女孩子到邊上,跟男孩子們分開一點睡就好了。”
張二妞道:“可是……我們是女孩子啊,怎么能跟男孩子睡在一條大能鋪上呢?”
李永貴瞪起眼睛訓斥道:“啥子男孩子女孩子的?你們都是小孩子,哪來那么多小心思?小小年紀的,他們男孩子還能干什么壞事不成?”
張二妞咬著手指頭,想了想說道:“二壯會偷看我睡覺的!”
李二壯此時正在跟李游一起,站在門口抖被子。
農村的孩子有經驗,知道那些臟兮兮、亂糟糟的被褥不能直接拿來往身上蓋,因為會有虱子、跳蚤,如果睡前不抖一抖,直接蓋在身上,到了晚上睡覺時,絕對會被虱子、跳蚤給咬得渾身癢癢難受。
聽到張二妞的話后,李二壯不服氣道:“嘁,誰稀罕!我還說你會偷看我睡覺呢!我看小花都不會看你!”
小花是張二妞旁邊的一個小女孩,聽到李二壯的話,小臉騰一下紅了,把頭埋下,不敢說話。
張二妞聽到這話,怒了,指著李二壯道:“你敢!”
李二壯梗著脖子道:“我為什么不敢?你還能不睡覺整晚看著我不成?”
張二妞道:“我……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覺得心里好委屈,淚水兒在眼眶打轉。
李二壯見此,心中莫名一陣心虛慌亂,忙轉過頭去,不敢再多說話。
李永貴喝道:“好了,都別吵了,女孩子睡一邊,男孩子睡一邊,俺們四個大人睡中間,誰敢偷看別人睡覺,俺就打誰的屁股!”四個大人,指的是李永貴自己,以及那三個趕牛車的車把式。
張二妞低了頭,悄悄抹去眼角的眼淚,氣鼓鼓地扯過一條被子到身邊,聞到被子上的那股酸臭氣,鼻子一皺,急忙又把被子丟到一邊,嫌棄道:“咦——這被子好臟,一股味道,好難聞!”
李永貴嘆了口氣,說道:“出門在外,哪有啥子可挑揀的?大家忍著點,將就一晚吧!”說罷,讓三個車夫留下看著孩子們,自己則出去買吃食。
李永貴出去之后,一群孩子立刻爬上床鋪,占據自己的地盤。
六個女孩子愛干凈,在距離男孩子較遠的地方占據了床位之后,便將所有的被褥遠遠丟開,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袱中,取出布塊鋪在床上,等到將她們占據的床鋪鋪滿,這才心滿意足地脫鞋上床。
沒多久,李永貴便買了許多吃食回來,眾人簡單吃過之后,天就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趕了一天的路,孩子們早就困了,天一擦黑,在李永貴的催促之下,便紛紛上床,和衣而睡。
…………
第二天早晨,李永貴領著一群孩子外出,在早點鋪子買了些面湯、烙餅充饑。
李二壯自起來之后,就發現了一件事情:張二妞的眼圈黑黑的,而且還一直在打哈欠。于是他就問張二妞:“你昨晚沒睡覺嗎?”
張二妞瞪了李二壯一眼,道:“要你管!”
李二壯驚奇道:“你該不會真的一晚上沒睡覺吧?你難道一直在偷看我睡覺?”
張二妞臉色微紅,狠狠踩了李二壯一腳,快步走開了。
李二壯疼得咧著嘴,一蹦一跳地,對李游說道:“張二妞好像又長胖了,她以前踩我沒這么疼的!”
李游沒理會他,假裝沒聽到,手里拿著一塊烙餅,走到一邊吃去了。
李游自從起床之后,也發現了一點,那就是除了他們這群人外,還有好幾群人,跟他們一樣,由幾個大人領著一群孩子,都住在別的不同的屋舍和院落里。
領隊的大人們彼此見面之后,還會各自點頭示意一下,而孩子們就比較拘謹了,都只是各自在各自的隊群里,好奇地看著別的隊群,跟身邊的人小聲交流著,沒有誰會主動跟別的隊里的人打招呼。
此時,在早點鋪子里,還有另外一隊人也在吃早餐。
李游到旁邊吃著烙餅,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黑黑瘦瘦小女孩,正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捧著一個比她腦袋還大的粗瓷碗,低頭小口喝著面湯,似乎感受到了李游打量的目光,小女孩抬起頭來,看了李游一眼,笑了一下。
笑容干凈,純粹。
李游眼角微微下彎,正待回以微笑,那小女孩卻又低頭,把她那小小的腦袋埋進了大大的粗瓷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