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鞭響，在車夫的吆喝下，馬車動了，緩緩行進，搖搖擺擺。
李游還這么看著林珂，遲疑了良久，開口道：“你……”剛說了一個字，就停住了，想要問的話到了嘴邊，卻欲言又止。
林珂微微仰著她那小小的腦袋，看著李游，笑著說道：“你發現了呀！”
李游知道她話里的意思，張了張嘴，默默點了點頭。
林珂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從小就是這樣，在我身邊的人，從來都沒有人主動跟我說過一句話，也沒有人主動跟我玩。只有我找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們才會跟我說話，可是只要我不主動跟他們說話，過一會兒他們就會把我忘記了，忘記我的名字，忘記我的樣子，忘記認識我……哪怕我就在他們身邊，他們很多時候也都說沒看見我。”
林珂說話的時候，臉上是掛著笑的，可是說著說著，聲音變得有些低沉了，笑容也有些落寞了。
李游看著這樣的林珂，忽然有些心疼，他輕聲問道：“那你的家人呢？他們也不主動跟你說話，也會忘記你嗎？”
林珂道：“我沒有家人，從我記事的時候起，我就一個人。”
李游覺得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起的事情，眼神有些歉意，說道：“對不起，我沒想到……”
林珂卻不在意，臉上淺淺地笑著，小小的腦袋，隨著馬車的搖擺而晃動著，沒等李游說完，便說道：“沒關系呀！”
李游只好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換了一個話題，開口問道：“那你從小都沒有人陪，會不會覺得孤獨？”
林珂略微失神了一下，笑道：“還好啦，早就習慣了。”說完這句，然后又緊接著說道，“不過嘛，以前也許會孤獨，以后就不會了呀！”
李游疑惑道：“以后怎么就不會了？”
林珂道：“因為以后有你呀！你是第一個主動看見我跟我說話的人呢！他們都會忽略我，都會忘記我，但你不會呀！”
李游被她這番話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卻覺得很是高興，他蹲了下來，跟她的目光平視，想了想，又問道：“對了，你是從幾歲開始記事的？”
林珂歪著頭，思索了片刻，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開始記事時，那是一個秋天，我住在一個山洞里，洞里有一群鹿。”
李游道：“你從小住在山洞里？跟鹿住在一起？”
林珂笑道：“是呀！那個時候，剛好有一頭母鹿生了小鹿，它有奶水，我餓了就跟那些小鹿一樣喝鹿奶。”
李游覺得不可思議，追問道：“那后來呢？”
林珂道：“后來呀，到了冬天，下雪了，鹿奶也就沒了。我看到那些鹿餓的時候，就到洞外吃長在地上的草，也學著去吃，可是冬天的草是干的，一點都不好吃，我就只好自己找別的吃的。
慢慢地，我發現了有些草的根莖長得很大，它們可比干草好吃多了，我就開始吃那些植物的根莖。
就這樣，我在鹿群里慢慢長大，也就慢慢地懂得一些事情了。”
李游感慨道：“沒想到，你從小的生活竟是這樣的艱苦。”
林珂道：“還好啦，我沒怎么覺得苦呀！”
李游沒想到她回這樣回答，本以為自己從小生活在貧困的農家，生活已經夠苦的了，但是跟林珂從小的生活相比起來，卻是又根本不算什么了。
李游收起心緒，繼續問道：“再后來呢？”
林珂說道：“再后來呀，我想想……哦，對了，再后來有一天，有一頭狼闖進了山洞，它一下子就咬死了好幾頭鹿，鹿群都被嚇跑了呢。”
李游吃驚道：“狼？有狼闖進了你住的山洞？那你怎么辦？有沒有遇到危險？”
林珂道：“我沒怎么辦呀！那狼又不理會我的，怎么會有危險呢？只要我不主動接觸它，它也是看不見我的。”
李游聽她如此說，心中便松了口氣，說道：“那還好。”
林珂道：“不過嘛，雖然那頭狼跟之前的鹿群一樣，好像也看不到我，不會不理會我，但我看到狼在吃鹿的肉，心里就不喜歡，拿了石頭去砸它，把它砸死了。”
李游又有些擔心了，問道：“你拿石頭去砸狼？那你有沒有受傷？”
林珂道：“沒有呀，那狼好脆弱的，我拿石頭砸它，砸到它的頭上，一下就把它給砸死了！”
李游看著林珂那瘦小的身軀，說道：“你真的……一下就砸死了？”
林珂說道：“是呀！”
李游問道：“你用多大的石頭？”
林珂把手張開，比劃了一下，說道：“大概就這么大吧！”
李游看林珂比劃的范圍，足有半尺大小，不由得問道：“那么大的石頭，你那時候拿得動嗎？”
林珂說道：“拿得動呀，又不是很重。”語氣是那么地理所當然。
一句“又不是很重”，讓李游想了起來，她的力氣似乎很大。
于是，李游干脆地放棄了這個問題，轉而問起了另一個他想知道的問題：“那時候你幾歲？”
林珂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大概……三歲吧？”
一個三歲的孩童，居然能拿得起半尺大小的石頭，而且還用這塊石頭一下就把一頭狼給砸死了……
李游一時有些無言以對，他忍不住心里暗想：我三歲的時候在干什么？
想了半天，結果只能想起一些十分模糊的記憶畫面，具體是什么，卻就像是一場已經被遺忘的夢境，怎么也想不起來有哪些細節了。
只能想象一下：三歲時候的自己，大概還穿著開襠褲，在地上撒了尿，然后和泥巴玩吧……
想到這些，李游有些羞愧，急忙收止住念頭。
林珂眨巴著她的小眼睛，看著李游，問道：“你在想什么？”
李游臉一紅，哪會回答她這問題，忙道：“沒什么，沒什么……”
林珂臉狐疑，問：“真的？你該不會是在想壞壞的事情吧？”
李游否認道：“我想什么壞壞的事情？沒有的事情！”
林珂一副“我果然猜對了”的表情，說道：“如果沒有，你剛才臉紅什么？你是不是在想，我那時候有沒有穿衣服？”
李游一臉呆滯：“啊？”繼而心中想道：“三歲的小孩子，有沒有穿衣服，有什么區別嗎？這算什么壞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