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叔言的父親神情茫然地走到福升客棧的門口,正欲進去,卻被站在門口迎客的小二看見,急忙揮手厭惡道:“馬大山,滾滾滾,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馬大山仿佛沒有聽到一般,腳步不停,繼續往里走,口中還喃喃道:“我要找他們,找他們問問清楚,為什么不讓我家叔言一起前往州府……”
小二見狀,不耐煩道:“誰知道你兒子為什么沒去!這里是客棧,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伸手要去推馬大山。
馬大山被小二推到之后,并沒有因此而后退,而是忽然大叫了起來:“我要去問他們!”把剩下的那只左手胡亂一揮,推他的那名小二竟是被他一把撥開,醉酒似地踉蹌幾步,跌撞在了客棧門口的墻壁上面。
小二扶著墻,扭頭罵道:“馬大山,你這是在找死!驚動了客棧里的客人,有你的好果子吃!”
馬大山仿若未聞,口中兀自喃喃,踏進了客棧的大門。
小二面色一變,也緊跟著跑進了客棧。
客棧外邊,鎮上的人群當中,有認識馬大山的人在小聲議論:“唉,這馬大山又犯病了,這回居然惹上了靈羽門的弟子,看來他這回是危險嘍!”
“誰說不是呢,這馬大山也算是有懂得幾手功夫的,但他那點本事,跟人家靈羽門的弟子比起來,可就差得遠了,沒看到人家一個照面就砍斷了他一條臂膀么,這回再去招惹人家,恐怕就會沒命嘍!”
正議論間,客棧里面忽然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聲音,叫罵聲,驚呼聲,桌椅翻倒聲,碗盤落地聲,混合在一起。
忽然一個身影從客棧里面飛了出來,重重地摔落地在上,正是馬大山。
一名護送馬車的分堂弟子從客棧里面走了出來,抽出手中的長劍,冷冷地說道:“竟敢翻了我們吃飯的桌子,真是好大的膽子!既然你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了你!”
李游站在人群里,看清了這名分堂弟子的模樣,正是之前斬斷了馬大山一條手臂的那人。
眼見正要動手,從客棧里面緊跟著跑出來一個中年胖子,上前扯住那分堂弟子的衣袖,陪笑說道:“少俠且慢,少俠且慢!”
那分堂弟子轉頭看向中年胖子,問道:“怎么,你要阻止我?”
中年胖子滿臉的諂笑,說道:“少俠,這人腦子有病,他就不是個正常人,整個平安鎮的人都知道,這種人,您要是殺了他,豈不是臟了您的手?傳了出去,不知道內情的人,怕是會說您跟一個瘋子一般見識呢!”
那分堂弟子眉頭一皺,看向馬大山,只見馬大山嘴角溢血,眼神茫然,口中依然是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語說著什么,似乎真的是神智不清。
中年胖子見那分堂弟子猶豫,便立刻又說道:“少俠,我……我說一句啊,我呢,就是這家客棧的老板,我們開門做生意的,大都是求一個和氣生財嘛,對不對?誰都不希望自己做生意的地方死了人,染了血的,對不對?您看這樣好不好,這人今天擾亂了大家伙吃飯的興致,我再讓后廚重新再做一桌,而且分文不取,此前的飯錢也會都退還給您,您呢,只要把這人交給我來處置就行了,您看成嗎?”
那分堂弟子道:“你要這人做什么?”
中年胖子一臉的憤恨,咬牙切齒地道:“他擾亂了我今天的生意,我要把他帶走,好好地招待招待他!”
那分堂弟子一愣,笑道:“呵呵,我還以為你是想要救他,原來你是想要自己出口氣??!”
中年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分堂弟子道:“那好,既然客棧老板親自出面了,那我就給你這個面子!”說罷,轉身進了客棧。
中年胖子立刻轉頭對小二說道:“快,叫后廚再重新做幾桌好菜,給諸位少俠送過去!”等小二快步跑回去之后,胖子中年又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兩名粗壯的漢子上前,把馬大山從地上扯起,半架半拖地帶走了。
馬大山被人架著遠離,正要掙扎,忽然一根鐵棍重重砸在了他的后腦勺上,頓時身體癱軟了下去。
圍觀的眾人見此,都忍不住抽了一口涼氣。
中年胖子卻笑著對眾人拱手道:“對不住了各位,今天的事情,讓大家見笑了!大家不用害怕,我們福升客棧,是開門做生意的,求的就是一個和氣生財,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是不會做的。大家放心,我們把馬大山帶走,也只是會讓他吃點苦頭而已,免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今后再惹到什么不該惹的人。順便呢,再給他治治傷,就他那斷臂的傷勢,若再不及時救治,只怕身上的血就要流干了!大家說是不是?”
一番話說得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個個張口稱贊中年胖子仁義。
李游有些疑惑地看著一眼帶著馬大山離開的那兩人,覺得打暈馬大山的那根鐵棍有幾分眼熟,似乎跟昨天在縣城城門口處,他所見到的那個名叫田橫的人所用的那桿鐵槍有幾分相似。
王珂順著李游的目光看了看,問道:“你在看什么?”
李游道:“哦,是這樣……”李游見王珂發問,便把自己心里想的事情跟林珂說了。
王珂沉吟道:“你是說,這家客棧,可能會跟那個想要殺李雙富父親的那個田橫有關?”
李游補充道:“也可能,那個田橫想要殺的人里面,也有我。畢竟昨天我救了李雙富一次,我總覺得他離開時看向我的那一眼,是為了記住我。還有,看他昨天離開時的樣子,可不像是想要善罷甘休的,可是我們今天出城的時候,卻并沒有見到他來找我們的麻煩,我懷疑,他可能會在路上做些什么針對我們的事情?!?p> 林珂道:“那……我們去提醒李雙富,讓他小心一些?”說完,歪著頭,看著李游。
李游知道,林珂其實并不是怎么在乎李雙富,她這樣說,其實是為自己著想,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提前說出來。
李游看著林珂的目光,略一猶豫,點了點頭,道:“好!”言罷,便準備與林珂一起尋找李雙富。
還沒等李游兩人去找,李雙富與張雅月卻已自己從客棧里面走了出來。兩人的兩只手都拿滿了吃食,李雙富手里拿著一只豬肘子,啃得滿嘴流油,張雅月則拿著一只大包子,吃得津津有味??吹嚼钣?,李雙富高興地喊道:“李游!”朝李游跑了過來。
跑近之后,李雙富說道:“你怎么才來???還沒吃呢吧,來,隨便拿,別客氣!”把他裝吃食的布兜朝李游敞開。
李游看到慢慢跟在李雙富身后,正在走過來的張雅月眼神有些不善,便笑著搖頭道:“不了,我正好找你有事。”
李雙富見李游不拿,也不強給,問道:“什么事?”
李游沉聲道:“跟你爹有仇的那個田橫,很有可能還要找我們的麻煩。”
李雙富嚇得身上的胖肉一顫,驚道:“什么?!他……他在哪?”忍不住把目光往四下里打量,他對田橫差點要了他的命的那一刀,還是十分的驚怕。
李游搖頭道:“不用找了,我還沒有看到他?!?p> 李雙富拿沾滿了油漬的手往胸口拍了拍,說道:“你嚇死我了!”
李游說道:“我看到有一個人,手里拿著跟田橫的那桿鐵槍十分相似的兵器?!?p> 李雙富聞言,又緊張起來,問道:“在哪?”
李游道:“已經不在這里了?!崩钣伪緛磉€想告訴李雙富,此事跟福升客棧有關,但看李雙富害怕的模樣,便打消了這一想法。
李雙富松了口氣,道:“那還好,那還好?!?p> 李游道:“我跟你說這些,是想提醒你小心一些。我覺得,那田橫很有可能,會在路上對我們不利?!?p> 李雙富不太相信地道:“不會吧?我們一路都有靈羽門的弟子守護,他能有這么大的膽子?”
李游認真道:“總之,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p> 張雅月跟過來,聽到李游與李雙富之間的對話,忍不住插嘴道:“呵,李游,你連那田橫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就來跟二壯說這些話,你該不會是昨天被田橫嚇破了膽了吧?”
李游眉頭微微一皺,道:“我只是覺得可能有危險,提醒二壯一聲而已?!?p> 張雅月道:“是你自己嚇唬自己吧?嚇唬自己還不夠,還想嚇唬二壯!”
李雙富轉頭對張雅月道:“二妞,別這么說,李游他能提醒我們,也是為了我們好?!庇謱钣握f道,“你別放在心上,二妞她就是這樣,嘴巴損,人其實沒有壞心眼?!?p> 李游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我不會計較這些的,總之,你自己多加小心一些,那些護送我們的靈羽門的弟子,可未必真的就會在乎我們這些人的性命。你們先回馬車吧,我去買點吃食?!闭f罷,與林珂一起,轉身離開客棧門口。
李雙富在后面叫道:“哎,這客棧里就有吃的啊!”
李游擺了擺手,回道:“我吃不慣客棧里的食物,去買幾個燒餅?!?p> 張雅月鄙夷道:“什么吃不慣,分明就是個窮鬼,怕客棧里賣得貴,吃不起客棧里的東西!”
李雙富皺眉,對張雅月道:“二妞,你怎么這樣說李游?我跟他從小在一起長大,我們是朋友,你不應該這樣說他的?!?p> 張雅月冷笑道:“朋友?他家里有多窮,你難道不知道?跟這樣的窮人做朋友,他只會一直占你的便宜!你吃得了這種虧,我可吃不了!”
李雙富道:“李游沒有占過我什么便宜的,很多時候,我給他東西吃,他都不要的。”
張雅月道:“哼,那是他想從你這里得到更好的東西,看不上你的那點吃食!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是個吃貨啊,天天就知道吃!”
李雙富不愿被張雅月說是吃貨,反駁道:“你不也是一樣吃很多東西,還說我!”
張雅月道:“我跟你不一樣!像李游這樣的人,我會有多遠都躲多遠,要不是因為你,我才懶得跟他說一句話!看到他那窮到骨子里的模樣,我就覺得惡心!”
李雙富氣憤道:“張二妞,你,你簡直不可理喻!人家窮怎么了,窮就該被你看不起嗎?李游那么聰明,這次進了靈羽門,肯定會有大出息!到了那個時候,李游肯定不會還窮的!你現在看不起人家,將來你會后悔的!”
張雅月不屑道:“進靈羽門?你覺得他身上能有多少銀子?從縣城前往州府,就要十兩銀子,那么從州府再到靈羽門的山門,又該花多少銀子?他拿得出銀子嗎?”
李雙富道:“他要是銀子不夠,我可以先借給他?!?p> 張雅月怒道:“你敢!”
李雙富梗著脖子道:“我為什么不敢?他在縣城救過我的命!在城門口時,要不是他及時拉我一把,我就死在田橫甩出來的飛刀之下了!”
張雅月道:“我看他就是早就預謀好的!他就是知道自己身上的錢不夠,就是為了找機會施恩于你,然后讓你給他錢!救命之恩啊,那得多少錢才能還得清?你覺得,你的這條命,能值多少錢?到時候,他不斷地跟你要錢,你有多少錢都不夠給他的!”
李雙富道:“李游不是那樣的人!”
張雅月道:“那誰知道呢?”
李雙富道:“那按你的意思,李游是早就知道田橫要殺我,所以他才能及時救我,所以,你認為李游跟田橫會是一伙的了?”
張雅月一時語塞,道:“我……我可沒說過這樣的話!”她也知道,強行說李游跟田橫是一伙,這話是說不通的,心中氣惱之下,惡狠狠對李雙富道,“你要是敢借給他錢,以后就再也不要來找我了!”說罷,徑自朝馬車走去。
李雙富看著張雅月的背影,張了張嘴:“我……我就要借給他……”說著話,聲音忽然小了下去,最后的那個“他”字,幾乎低不可聞。倒不是李雙富真的心疼銀子,不肯借給李游,而是他怕張雅月不理他,猶豫了一下,快步朝張雅月追了上去。
張雅月聽到身后響起李雙富的腳步聲,嘴角露出了一分得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