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瀾覺得自己快到奸計得逞之際,闕梵音卻猛然抽回手,并推開木衣柜門,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不帶絲毫猶豫。顯然夜微瀾一不小心撲了個空,還把額頭撞木柜子上,還砸出了個紅包。
到嘴的鴨子飛了,夜微瀾表示,好氣哦。
闕梵音從木柜子堂而皇之地走出來。他拂了拂身上的塵土,順了順衣擺的皺褶,舉步就往廂房外走。
“哎,你等等……”夜微瀾也慌忙從柜子里爬出來。
回到客棧之中,夜微瀾才發覺額角起了個大紅包,碰一下都覺得疼。夜微瀾覺得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太不劃算了。
她照著銅鏡,手指暗暗戳了戳額角的包,不由“嘶”地倒吸了一口氣。打架都不見自己掛彩,卻不料這漆黑之中竊玉偷香倒是栽了跟頭。果然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啊。
闕梵音冷冷地瞧著坐在鏡子前兀自作妖的夜微瀾,看著她疼得呲牙咧嘴的神情,不由覺得幾分好笑。他從包袱里掏出小瓷瓶便朝夜微瀾后背甩過去,只見夜微瀾像是背后長了眼睛一般,利落地轉身,穩穩地接住了飛來之物。她定眼一看,卻見掌心里靜靜躺著一個小瓷瓶,竟是外敷的金創藥。
夜微瀾心頭倒是有了絲絲甜意。
她的呆瓜又怎會舍得她受苦呢?
兩日如白馬過隙,夜微瀾也要如約回到府里當差。顧惜之的臉色比往日好了些,而殷氏也回到了感業寺誦經念佛。
“少爺,您好了多嗎?”夜微瀾侍候在顧惜之身邊。顧惜之瞧著賬簿,定了定神,思索了片刻,“今日你陪我去店鋪里看看吧。”
夜微瀾點了點頭,“不知道所謂何事?”
顧惜之摸了摸下顎,抬首瞧著夜微瀾嬌俏的面容,笑道:“最近顧氏進來了一批上等云錦,我需要過去看看,也順道看看如何宣傳宣傳。”
“好。”
阿一幫顧惜之整頓了一下,安排了馬車過去。
顧惜之與夜微瀾相攜而來,顧氏布莊的掌柜連忙上前迎接。布莊掌柜帶著顧惜之去了倉庫。
新來的云錦運用了特殊的工藝,其色澤在陽光照耀下絢爛流光,似是七彩。顧惜之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是投入不少。只是這上好的云錦,顧惜之卻希望能好好宣傳一番,且宣傳手法不能如往常一般,定要別出心裁,前無古人后來者,方能彰顯這云錦的特別之處。
只是思來想去,顧惜之都沒有想到好的法子。夜微瀾瞧著他苦思冥想卻毫無頭緒的樣子,便提了個建議:“這般胡思亂想也想不出好法子來,要的就是要去放輕松一下,說不定就靈光一現了呢?”
顧惜之好奇地瞧著夜微瀾,夜微瀾挑了挑眉,表示:跟著老子來。
阿一驅車去到城郊外,卻見河岸蜿蜒,兩旁古木參差。夜微瀾讓阿一起了個火,然后伺候顧惜之坐好,便去了附近山頭打了些獵物回來。她在河畔邊將獵物處理干凈便架在了火堆上。
然后趁著阿一烤肉的空檔里,夜微瀾悄悄地拉著顧惜之去了河邊。
夜微瀾身先士卒脫了鞋襪就往河里跑,還一邊招呼著顧惜之。顧惜之瞧著夜微瀾那瑩白如玉的腳丫子,心里狐疑著這堂堂男子漢雙腳怎生長得這般細嫩,倒像是姑娘家的。但是未等顧惜之多想,就被夜微瀾硬抓著他脫鞋襪一起到河里抓魚。
清澈見底的溪水泡著腳丫子,幾條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魚兒圍著二人的腳打轉。顧惜之不由被逗樂了,心下多了幾分趣意。夜微瀾趁著顧惜之分心之余,伸手把溪水就往顧惜之身上潑。顧惜之一個措手不及,倒是被夜微瀾潑了一身的水。
顧惜之也不惱,反手就依瓢畫葫蘆給了夜微瀾一身的水。二人倒是不管不顧打起了水仗來,最后的結果就是二人一身濕露露,可嚇壞了在一旁烤肉的阿一。“該死的闕微,你不知道少爺身子了羸弱嗎?要是少爺不下心得了風寒那該如何是好?你可是擔待不起!”阿一忠心護主,爆仗一般就往夜微瀾身上招呼。“阿一,阿一,不關闕微的事兒,是我自個兒的問題。你別罵他了。”顧惜之慌忙為夜微瀾辯解。夜微瀾心知顧惜之身體虛弱,禁不住風寒,自然是運起了內力為他烘干身上的衣物和頭發再照顧自身。
“淡定點,阿一。有老子在,你慌什么呀?”夜微瀾一甩早已烘干的烏發,擺出了一副老子天下無敵的表情,氣得阿一牙癢癢的。顧惜之瞧著二人似乎又要打起來的陣仗,連忙招呼二人一起來吃烤肉。阿一當然是先伺候好自家少爺,方自己才能吃。夜微瀾才不管,自個兒拿起來就吃,而且吃得滿嘴油膩,有滋有味。
顧惜之這些年以來第一次在這種以天為被以地為廬的情景之下用餐,心中不由輕松了起來。有朝一日,他是否能重新做回自己,能擁有健康的身體,策馬揚鞭遨游在這廣闊無垠的天地之間呢?他瞧著夜微瀾津津有味的吃相,不由覺得嘴里的食物又美味了幾分。雖然沒有廚子特意的料理,也沒有任何佐料,但他就是覺得眼前的食物是他吃過的最美味的菜肴了。
吃著吃著,夜微瀾忽而靈機一現,想了個宣傳云錦的法子。
“少爺,宣傳云錦,奴才倒是想到了一個好法子。”夜微瀾揚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不若,我們用這批云錦,做幾件衣裳,然后安排幾位家丁丫鬟在店鋪門前繞場一周,讓大家看看這用新工藝做的云錦制衣是何等幻彩奪目。這不,大街小巷的人都來湊熱鬧,自然就曉得這云錦的美妙之處了。”
顧惜之思索了片刻,覺得此計可成。三人整頓了一下,便上了馬車,回府準備了。
顧惜之一方面安排卜算之人選了個良辰吉日來做這場大戲,另一方面又找了人來為這批云錦設計了幾套新衣,順便安排了下去,讓繡娘們連夜加工安排。而顧惜之自己也沒有閑著,與掌柜安排這場大戲的細節和用到的人選與道具。慌亂起來,顧惜之是顧不上吃藥,睡覺休息的,好在夜微瀾是個精明的,給顧惜之隨身帶著藥瓶,定點就給他吃藥,以至于如此操勞他也尚且熬得住。
白日里安排這場宣傳大戲的細節,顧惜之夜里才得空看布行呈上來的賬簿。挑燈夜戰的除了賬簿還有顧惜之的身子。他披著披風,坐在書案前,夜微瀾幫他挑了挑燈芯,讓燭光燒得亮一些。顧惜字埋頭苦干,偶爾傳來幾聲咳嗽,夜微瀾瞧著心下倒是有些不忍,不知自己提的這個建議是真的好建議還是個餿主意。她將手放在顧惜之的背心,默默運起了內力。溫暖的內力拂過顧惜之的經絡,讓他的身體忽而感到一陣輕松。
顧惜之揚起一張溫潤的笑臉,那眸子映著暈黃的燭光,竟顯出了幾分暖意來。
“行了,不要浪費你的內力,我的身子我自己很清楚。”他按住夜微瀾的手,淡淡搖了搖頭。
“這些事情,急不來,你且去休息吧。”夜微瀾道。
顧惜之略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也罷,我且去休息。明日,仁濟堂贈粥施藥,你陪我去一遭吧。”
“好。”夜微瀾應了下來。
翌日一大早,夜微瀾,顧惜之和阿一去了仁濟堂。仁濟堂門口早已人滿為患。窮苦百姓在仁濟堂藥童的指導下井然有序地排成了一條長長的隊伍。顧惜之也不假手于人,手把手親自為窮苦百姓倒好熱粥,且態度謙遜有禮,絲毫沒有尊卑貴賤之分,讓夜微瀾不由多了幾分好感。一旁便有大夫做義診,廣藥布施。顧惜之玉冠束發,一身云錦刺繡衣袍,面冠如玉,溫文儒雅,倒是吸引了不少未婚女子前來一睹風采。一時之間,仁濟堂門前摩肩擦踵,人滿為患。
夜微瀾摸了摸下巴,此人蘭芝玉樹,做人進退有度,謙遜有禮,倒是女子夢中佳婿,只要是身子骨再養好一些,怕不是也是個人中龍鳳,能在她心頭花美男畫冊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畢竟目前能在她花美男畫冊里占據頭一頁的,只有她家呆子,第二頁則是最疼她的赤松,然后依次是她的哥哥們,行吧,倒數最后一頁是她留了個位置給她爹爹。
折騰了大半天,顧惜之羸弱的身子早已支撐不住,夜微瀾也瞧出了他的辛勞,暗暗為他輸送了幾分內力,護著他的心脈。阿一自然是瞧出了自己少爺的疲憊,便當仁不讓地上前扶著他家少爺上了馬車,先行回府。
“謝謝你。”顧惜之蒼白的面容多了幾分虛弱地笑意,一雙眸子略帶歉意地凝視著夜微瀾。
“無妨。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夜微瀾暗暗念叨著,好歹顧惜之那性子那皮相,很對她的口味,不然她也不會三番幾次浪費自己的內力救他。
夜微瀾這日起得有些早了,馬車搖曳,倒像個搖籃一般,晃得她昏然欲睡。她的頭如搗蒜一般,一下一下點著,好幾回差點撞到了車窗。顧惜之瞧著她那困乏的模樣心中暗暗好笑。他伸手將她的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上,讓她能睡得舒服一些。
鼻息間傳來少女身上的蘭芷香氣,讓顧惜之又片刻恍惚。他微微偏首,瞧著那羽扇一般的睫毛,那瑩白卻透著粉紅的臉頰,還有那如抹脂般的櫻唇,讓他不由失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