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穆奕崢的信丟到一邊后，我猶豫了一下，才拿起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

　　主要是不太確定他現在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有點懷疑他的妥協會不會只是一個緩兵之計。

　　但是總是要面對的。

　　他幾乎是秒接的我的電話，接起來后沉默了一會兒，才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叫我：“喂……凌汐。”

　　“穆先生你好，我想跟你好好談一下離婚事宜。”我說，“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們……”

　　“現在。”他毫不猶豫地久脫口而出，“現在就有，你想在哪里談？”

　　“我還沒想好。”我看了眼何修遠，他點了點頭，“等我通知你。”

　　穆奕崢答應得很爽快：“好。”

　　算是達成了共識，也沒感覺到哪里奇怪的，我就說了再見準備掛電話，他卻再次叫住了我：“凌汐……”

　　“對不起。如果有時間的話，你可以上網看一下現在的消息嗎？”他的語氣很是卑微，似是在懇求一般。

　　這樣的語氣讓我不太適應，皺了皺眉后答應了下來。

　　掛斷電話后何修遠幫我把東西在房間里擺放好，我則打開社交平臺打開最新的熱搜。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掛在熱搜上的不僅有盧依寧，還有陳沫和葉盛達，三人的名字霸榜了爆字頭的熱搜前三名，底下還有“盧依寧道歉”“葉盛達及妻子被捕”以及“沈氏破滅真相”的詞條同樣掛在上面。

　　我同忙完后湊過來的何修遠對視一眼，他心下了然，打了個電話給助理，不到三分鐘那邊就發來了一段吃瓜總結。

　　我離開穆家第二天的晚上，盧依寧去參加了一個視頻網站舉辦的晚會盛宴，在晚會上又被問起與穆奕崢的過往，穆奕崢居然直接出現并澄清當初的事：盧依寧設計離間他和葉凌汐，又多次陷害葉凌汐，除此外還涉及參與了葉盛達和陳沫謀殺沈芝桉一案。

　　就在他們三人接受調查的時候，穆奕崢通過媒體向葉凌汐道歉，表示自己會給予葉凌汐合適的補償并離婚。

　　我還在奇怪為什么穆彥華沒有阻止穆奕崢這次發瘋地時候，何修遠輕輕戳了戳我的臉頰：“穆家這次，有大變動了。”

　　“什么變動，指的是我準備和穆奕崢離婚嗎？”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客廳里正在小聲播放的電視，這才恍然大悟：電視上，穆彥華被警方帶走了。

　　“什么情況？”我很是疑惑，“這家伙偷稅漏稅？”

　　何修遠搖了搖頭：“電視上是沒說什么原因，大家也都只有猜測。但是，我想應該和你母親一家有關系。”

　　我更是摸不著頭腦了：“我是知道我和穆奕崢離婚會影響他們在穆家的財產繼承，但是這個和沈芝桉……我媽媽他們一家有什么關系？”

　　他的神色難得在我面前出現了不夠坦蕩的感覺，眼神稍稍躲閃了一會兒后，垂著眼嘆了口氣：“你想出門嗎？”

　　電視里播放到穆奕崢正在接受采訪的畫面，他的下巴上冒出了許多胡茬來，看樣子憔悴又疲憊。

　　此刻他只是鄭重地在表達自己對妻子的歉意，并表示會全力配合公安機關的調查。

　　畫面一轉，就是盧依寧在紅毯上帶走的畫面，她眼中含淚，幾近癲狂地喊著穆奕崢的名字。接著她又笑了，笑得難看，好似一個發狂的巫婆。

　　這場鬧劇來得突然，哪怕是看遍了網上的評論和總結性的文章，我也沒太明白來龍去脈。

　　所以何修遠這么問了，我就點了點頭。

　　“去哪里？”我問。

　　“去穆家。”

　　“可以不去嗎？”我幾乎是一瞬間就做出了回答，“我不想，我害怕，我很煩，我想到穆家那些人，就不太開心。”

　　他愣了愣，可能是沒想到我會這么說，還在猶豫著要怎么回答我時，我又挽上了他的手臂：“你陪我去的話，就還好。”

　　他笑得有些苦澀，伸手揉了揉我的頭：“嗯，我一定會陪著你的。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誒？那等我先打個電話給穆奕崢吧，要不然去的時候他不在家……”

　　“不用了。”何修遠說，“他在的。”

　　我了然，沒再說什么。

　　到穆家的時候把我嚇了一跳，整個大別墅大院子里都安安靜靜的，死寂一般，也看不到往日忙碌和迎接的傭人，管家鄧伯也不見蹤影。

　　我們走進已經搬走了大部分家具，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大廳時，穆奕崢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面前擺著剛沏的一壺茶。

　　見我們來，他眉頭微皺，而后不急不緩地給我和何修遠各倒了一杯。

　　坐下來才看清楚他的臉，雖然剃干凈了胡子，但是有些凹陷的臉頰和他眼周的淡黑還是能看得出來他這些天可能過得真的不太好。

　　他的眼神在看到我們倆一同出現的時候，更顯疲憊了。

　　“凌汐。”他把茶杯遞給我，“喝點茶吧，下下火。”

　　我喝了一口，聳了聳肩：“說吧。”

　　他看了何修遠一眼，又垂下頭收斂了眸光：“沒想到，我妻子的姘頭居然這么大搖大擺地就走了進來。”

　　何修遠也不惱，只是笑了笑：“穆先生，我好心提醒你吧，如果你還是這樣的態度，真的會和凌汐變成仇人的。”

　　穆奕崢顯然在克制自己怒火，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就磚頭看我：“葉凌汐，你現在還是我的……”

　　“離婚協議呢？”我伸出手向他，輕聲問，“穆奕崢，該結束了。”

　　他怔愣住了，目光瞬間暗了下去，眼神躲閃著，沒再看我，嘴上輕聲說著話：“已經查清楚了，當年的所有。”

　　見他的神情不自然，我也沒有為難他，把手收了回來往何修遠邊上挪了挪再聽他說些什么。

　　穆奕崢輕描淡寫地敘述了他的人和警察調查的結果，和我之前設想的基本沒有區別：陳沫和葉盛達合謀，利用年紀小、沈芝桉沒見過的盧依寧多次在醫院接觸了當時生病修養的沈芝桉，將她騙離醫院后買通司機將其撞死。

　　這是非常簡單的一宗謀殺案。

　　但是還是直到今天，穆奕崢和何修遠再加上穆燕馨以及微微等一眾人等的努力下，方才真相大白。

　　原因也很簡單，穆彥華參與其中，并且一直在替這三人擦屁股。

　　而當初盧依寧爬上穆奕崢的床，也有穆彥華的功勞。

　　所以現在能抓到這些人，穆奕崢是大義滅親了的。

　　聽他說完，何修遠看了我一眼，我低下頭心里突然覺得累得慌——不管出于什么樣的理由，這些人的所作所為都太該死了。

　　可是如果不依靠其他人，我自己可能很難找到真相把。

　　“為什么呢？”我問，“能告訴我嗎，穆彥華做這一切的理由？甚至不惜破壞兒子的婚姻也要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穆奕崢苦笑了一下：“為了徹底掌握穆氏。在爺爺去世之后我能繼承到的份額比他和姑姑、奕彤的加起來還要多，他一開始就知道，所以一開始他想要讓我的份額被爺爺取消。盧依寧就是使我讓爺爺失望的工具。他只是沒想到，我們所有人的股份又和你的婚姻綁定在一起，所以爺爺過世后的很多事情都脫離了他的控制。”

　　“哦，難怪你會大義滅親，原來穆彥華也終究沒把你這個兒子放眼里。”我笑了。

　　穆奕崢不置可否，只是低下頭沉聲道：“所以，凌汐，我們現在如果離婚，我就什么也沒有了。”

　　“這不對。”我搖了搖頭，“就算你不跟我離婚，情況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穆奕崢一下子就被我說得啞口無言了，喝了口茶又嘆了口氣，終究是沒能說出什么來。

　　在邊上沉默著聽我二人說話的何修遠笑了笑，握住了我的手后補充了一句：“所以，盧依寧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她私底下做了些什么，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清楚知道的？”

　　穆奕崢沉默了許久。

　　我的耐心已經沒有了，抬頭看他，忽略掉了他慌張的眼神冷笑了一聲：“不管什么時候知道的，反正，你都是為了跟她親密，忽略冷落甚至傷害我，這個沒跑了。別跟我說什么你都是為了幫我找到真相，大可不必。”

　　穆奕崢點了點頭：“我明白的，所以今天我也只是想看看，你的心里……現在看來，我是真的錯過了。”

　　沒有再做糾纏，穆奕崢拿出了擬好的厚厚一沓離婚協議給我：“你先看看吧。能給你的，我都寫上去了。”

　　我心里還想著你穆奕崢現在跟我離婚了之后穆老爺子留下來的那些財產都要捐出去了你還能給我分點啥，里面寫了多少平等條約啊這么厚。

　　結果拿來仔細看看，我下巴都要驚掉了：光是本市的房產就整整齊齊地列了雙面打印的四頁紙，后邊還有其他城市的房產若干，其他財產若干。

　　是我見識少，手都有些止不住地顫抖了，按照協議里說的，這些都穆奕崢準備給我的。

　　這是原來的我從元謀人時期開始996都賺不到的錢啊。

　　但是又想到了老爺子的遺囑，我收了收自己的心緒，把其他條款看完沒什么問題后就趕緊合上了協議遞給何修遠幫忙檢查：“這些財產，我們離婚之后是要捐出去的吧？”

　　“這些是我自己掙出來的。”穆奕崢的語氣都變回了以前那股傲氣的勁兒，他拿起茶杯飲了一口，我都覺得下一步應該就是揮一揮手說“我要開始裝逼了”。

　　“你把公司的錢套出來了？”我沒明白，“把穆家的財產偷偷轉移成你自己的了？還是啥？違法的我可不要。”

　　在邊上安靜幫我核對協議的何修遠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有些奇怪，他正要解釋，穆奕崢就黑著張臉說：“這些都是我自己的公司賺出來的。葉凌汐，你老公不僅僅是穆氏的總裁，這些年除了經營管理穆氏，自己也開了別的公司經營管理了別的集團，這些你都不知道嗎？”

　　接著他數出來了幾個這個世界有名的奢侈品牌和一些高檔的購物中心，居然都是他名下的產業。這么算起來，他現在一個人的經濟實力確實都能抵得上一個穆家，對抗一個何氏了。

　　我雖然吃驚，但是更多的是佩服，在穆彥華的眼皮子底下他還能做得這么牛，不愧是擁有男主角光環的霸總。

　　我是真心地佩服他，所以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穆奕崢，你很厲害啊，說真的，你簡直就是個經商天才。自己打造出來了一座金山，真的很厲害。我要是能有你一半的頭腦就好了。”

　　見我夸獎他，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柔和了許多，甚至還泛著可疑的紅色，不過仍然是端著個身姿不屑道：“后悔了？”

　　我搖了搖頭，笑說：“我剛還真的有點擔心你以后要當不了霸總什么也沒有了，出門會不會被恨你的人群毆。既然你的生意做得這么好，我的擔心就全然是多余的了。”

　　這下輪到他愣住了，看著我的眼睛說不上話來。

　　何修遠很快看好了協議，告訴我沒什么問題，就遞給了我。

　　我翻開最后一頁，那里已經簽好了穆奕崢的名字，蓋好了他的手印。

　　于是我拿起筆，毫不猶豫地就簽下了“葉凌汐”三個字。

　　“凌汐，你……”穆奕崢伸出手來就想把協議拉回去。

　　我眼疾手快，壓上手印之后遞給了何修遠：“麻煩你幫我收好，等復印好了之后把復印件給穆奕崢。”

　　他只準備了一份，我知道他的心思，想著到時候原件留在他這里，最后到底能不能離還是得聽他的。

　　可我真的不想再多糾纏了。

　　何修遠聞言替我把協議收好，還笑著對穆奕崢搖了搖頭：“穆總，感謝你為凌汐所做的一切。我們的合作也就到此為止了。”

　　二人為了幫我調查沈芝桉的事，產生過一些合作，這些之前我雖然不知道，他們今天說出來的時候也讓我有些驚訝，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就是非常相信何修遠。

　　穆奕崢起身還想說什么，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慌張，眼眶也迅速泛紅，看著我的時候眸光閃爍，好似下一秒就要哭了出來。

　　我沒有再向之前那樣冷面對他，只是起身朝他鞠了一躬：“我們的合作也到此為止了，穆奕崢，希望你以后能學會珍惜身邊人，祝愿你往后諸事順遂。”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