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讓我看著你受傷到什么時候……亞恒。”可可希莉憤怒著，近乎是怒到極致地皺眉注視著亞恒的藍眸。
她面色暗沉，原本清秀的臉龐已經完全沒有那份和煦的美，有的更多的是……冷酷。
“過去，為了拯救邊境的村落，你僅僅憑借十個人的隊伍就敢去和帝國最精銳的騎兵去抗衡。”
“但凡國王……我的父親有什么指示，你總是不惜付出生命地去執行，就連你的每一次抗命都是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子民，那些甚至在你一次又一次救下他們后，還會倒戈相向的背叛者！”
“早就腐朽到骨髓深處的貴族們，只會在乎他們的利益，無論你無數次的身處險境，為了這個國家你就算獻出了你的一切，你都不會看到這個國家一派繁榮的景象。”
“公主！”半身龍化的亞恒單手撐著劍，簡單地漏出驚叫，“即便如此，這依然是我身為騎士的使命。”
“夠了！”
“騎士的使命、騎士的道路……我早就聽夠了，你總是用這種話來敷衍我，事實卻是，你一次又一次地為了保護住我們而付出的自我犧牲。”可可希莉撕扯下她的公主長裙，橫劍踏來。
“這不過是你的借口罷了，用來你掩飾這個世上必須要有人犧牲的借口！”
亞恒抬起劍來，驚愕地看著她。
不要再過來了……
身為王國第一的魔箭騎士，面對數十萬帝國大軍都面色從容的他，第一次感到了不安與恐懼。
“大義與國家什么的，身為王室成員的我，當然比誰都清楚。”
“為了安定與繁榮，是要有人做出犧牲，但為什么從來那個人從來都是你，我的騎士，亞恒·科索沃。”公主獰冷著臉，眸光黯淡，眼神中時不時地透出一抹體恤與心疼之色。
“是因為我選擇了成為騎士，所以我的未來，就注定走上這條路。”
銀色的盔甲上全是崩碎的刮痕，在月光下分外清晰。
亞恒腳姿不穩地站著，說出來的話，卻意外的傷感。
“是啊，也許你沒有選擇成為騎士，我也不會對你這么迷戀，但是為什么你就注定要獨自走上毀滅，為什么總有太多太多人不理解你所做的一切。”
“你讓我如何忍受，你明明付出了全部，他們卻還要奪走你的一切，把你從我的身邊活生生的奪走！”
烏云轟然遮蔽。
紫色的邪氣自圣劍的中端開始泛起光芒，這是圣劍墮變的征兆，也是可可希莉意志的體現。
“我只知道，這種國家不值得你這么付出！”
「迦耶伯格」被邪氣侵蝕，僅此一語的內心迸發，圣劍就此墮變成為了魔劍。
腳踩紫幽的輝光，宛若弧光一般劃破長空踏來。
暴戾的一劍，電光火石間，亞恒拼盡全力雙手握長劍才勉強格擋下來……與先前剛中帶柔的劍技截然不同，或者說，現在揮舞這劍的人還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可可希莉公主嗎？
余悸在體內激蕩，從指尖穿透。
任由身體多么想要放棄，作為第一騎士的亞恒，他那頑強的意志卻不允許他這么做，依然用盡全力地揮舞著手中的劍，斬出他的堅持。
劍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閃閃的半圓，斬空了數劍的亞恒，終于，視野開始變得模糊，身上的疼痛伴隨傷口的滲血再度恢復了知覺。
接著，兩人的劍相互抵撞，任由雙方的魔力在劍刃口處彼此沖擊，迸擦出驚人的火光。
“公主，停手吧，趁你還能收手。”
“你才是，亞恒，你究竟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明白！”可可希莉寒眸一凝，裹著真絲手套的雙臂輕輕一劃，魔劍將他的劍無情地斬裂。
巨大的沖擊，與劍片碎屑一道，將亞恒轟飛出了好幾米遠。
重重地墜落在地上。
“這個國家的制度，這個國家的思想，從來不是在培養大義，而是在傳教出一批又一批的無辜犧牲者。”可可希莉咬緊下唇，在王室生活了十七年的她，此時比任何人都清醒。
“你是有著大義的騎士，亞恒，就像我一直憧憬著你一樣，你是正確的，而正確的人只有在正確的地方才能收到尊敬和理解，你在這里犧牲，你在這種地方殞命，只會讓我心痛。”
“公主……”
“在我心底，倘若真要在滅亡和存活之間做選擇，我從不想選擇這個腐朽的國家，我一直想選擇的人……從來都只是你！”
最后的傾訴終于結束，可可希莉刺出了飽含殺意的一劍，沒有任何猶豫，明明是飽含著無盡的殺意，卻在劍如螺旋風渦突刺而出的那一霎收住了最底線的兇戾。
亞恒試圖躲閃，可眼角卻狂跳起來，一陣惡寒泛過心坎，他下意識地解放出了龍手，將這致命的一劍給擋了下來。
“公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你這是叛國！”
“歷史教導過我們，自內部而起的變革是一種背叛的話，我很樂意背負這種罪名。”可可希莉的劍刮過亞恒的龍臂，鱗片嗶呲作響，劃下了一道淺淺的長痕。
鐵風鳴嘯。
緊接著，躍升回旋，將全數的力量傾注于劍身，斜劈斬下。
接踵而至的一劍，吹起巨大的暴風，狂戾地沖開了亞恒的半龍身體，讓他的盔甲又多添了幾道裂紋。
變幻出白皇的龍腿，亞恒以踩碎地面為代價，硬吃下了這記颶風。
他凝眉一皺，絲絲縷縷的青紅色血筋從脖頸凸現，道出覺悟，回應公主所下定的決心：
“你想過后果嗎？一旦讓十教五國的勢力入侵我們的國家，失去了國家庇護的人民，他們又該怎么辦！”
咬破手指，亞恒張開掌心，以血為媒，幻化出做工精致的白皇拉弓，其背后浮現十枝質鋒的血箭，猶如戰神一般的姿態，這是亞恒的對軍龍神形態。
血氣迸縈，宛若鮮血一般嫣紅。
“不庇護絕大部分子民的國家，只教會他們殘酷法則的國，又有什么存在的意義？”
凝視著亞恒的眼眸，可可希莉冷沉著臉，握緊魔劍，欲要正面接下他的一切。
“你這是詭辯！”
拉滿弓弦，血箭搭緊，帶著滿腔的憤怒，帶著滿腔的疑問，射出了如颶風般的一箭。
箭風呼嘯，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彷如疾馳的雷，更似風渦一般旋轉，極速地掠過可可希莉的眼輪，帶著雷霆風暴奔襲而來。
然而，丟棄了高貴的公主，用劍刃在空中輕輕一劃，便斬彈開了亞恒的一箭。
沒有多余的時間去驚訝，猶豫就會敗北，對于馳騁于沙場早已習以為常的亞恒，自然清楚眼前的事態。
所以，他沒有停滯，接二連三的拔出血箭，拉起龍血幻化的彎弓，朝她無情地射出。
劍光四舞，令人迷幻的劍影在眼前紛飛，沒有任何一箭能夠擊中，無一例外地都被彈開，就連箭的沖擊波也被一并斬開，嫻熟的劍技讓亞恒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
在射出最后一箭的瞬間，亞恒突感頭腦乏力，空虛頓然而生，吞噬了他最后一點力氣，導致他的雙膝不自然地跪下。
……龍血的反噬比他想象的要快。
“結束了，我的騎士，”不知何時，可可希莉已經將劍刃懸在他的脖頸一側，“一直以來，你干的都很出色，只是你現在需要休息。”
冰冷的眼神，卻夾雜著無限的憐愛。明明是墮化的魔劍，在她手中仿佛僅僅是一柄普通的武器，無法違抗她的命令，任由主人隨心所欲地使用。
無論是劍技，還是公主的覺悟，這份強大，就連擁有龍化之力的他都無法匹敵。
總之，公主的成長之快更是亞恒始料未及的。
月光照下，絲絲縷縷的打在可可希莉的臉上，能看到的，是她的那份堅毅。
“我一旦停下來，又有誰可以代替我做下去……”亞恒抬頭望向皓月，如是地喟嘆道。
公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滿載著悲傷，用劍身擊暈了他。
看著亞恒如斷了的風箏一般倒下，可可希莉溫柔地抱住了他，也丟開了手中的劍。
“你太累了，亞恒。”
將最舍不得放下的騎士，輕輕放到墻邊，撫撩著他的額發，僅僅這么一個動作，便能看她對亞恒的無限憐愛。
看著對方恬靜的睡臉，滿足之余，更讓可可希莉回想起了，他們的初次相遇。
冰冰冷冷的河水中，是一位騎士抓住了她的手，用熾熱溫醇的唇瓣輸送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在漆黑至冷的水中，無法呼吸那又如何？
唯獨失去了你的痛苦，才是我最無法忍受的。
貼近眼前的睡騎士，垂下眼簾，可可希莉送出了她的熱吻，輕輕地扣合在對方的唇瓣上，這是無法割舍的思念，也是她最后的虛偽。
“這個國家會變成你所期待的樣子的，等你醒來，一切都會結束。”
輕呢著，戀戀不舍地分開他的唇，公主再度拿起魔劍。
霍然轉身，朝著前方，向只需一劍便可開拓出新未來的腐朽王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