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恐懼騙不了人。偏偏欒笑塵腹黑的本性里還殘留一點善意,只可惜這點善念從來沒指引過他干什么放下屠刀的事,殺戮的時候深知有一種死法叫“死于話多”,執行任務時從來不多說一句話。發現目標就動手,從來沒遇到過“你會后悔”的威脅,也沒聽過“繞我一命,定當報還”的求饒允諾。
動手就動手,放大招的時候還喊出技能名只能出現在熱血動漫里吧,招數本來就沒有固定的名字,取了名字就不是招數而且商品了。假裝學到了什么絕世武功,其實只不過是購買了一個賦予了名字的套路。
欒笑塵心里殘存的善良,偶爾像燭光一樣倏地動一下,大多時候依舊是一潭死水。
突然有一個的確可憐的一個人,用盡所有勇氣告訴他“我不想死”,他心里風前燭火一般的善念驟然亮起來,在空蕩蕩的心里搖擺著,四周一片無邊無際的漆黑。蠟燭能照亮倉庫是因為小小的倉庫伸手就碰得到四周的墻壁。也確實可恨,但是微光依然開始照映到他了。
黑暗沒有盡頭,蠟燭只能照亮它自己,而且沒準什么時候自己也搭進去了。心里浮起一個聲音說:“行,我救你。”欒笑塵知道這不是他在默默和張澤瑤說話。是那點還固執在自己心里不肯妥協的殘念吧。
行,我知道怎么做了。他默默對那點善意說。
來匯報的人里,有一個光頭,張澤瑤認出來是韓言他老爹的手下。頗得“老韓”賞識,在她看來,不過是皇上身邊受寵深得信任、傳遞命令、八面玲瓏、有點不大不小的權力偶爾跑跑腿的人。于萌曾經聽完她的總結說:“你直接說太監不就得了。”
“你說的,我沒說~”
張澤瑤對昨天的事多少有些心虛,想避開他,進門的時候故意把頭低下,差點和盤子來個親密接觸。
此時光頭已經進去匯報了,欒笑塵也是想等他離開之后,盡量避開他再過去。張澤瑤的反應讓他心里一動,把這事一干二凈地忘在腦后。
欒笑塵握著她涼的嚇人的手,說道:“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面等我,我進去見他們。”
張澤瑤雙手緊緊抓著他,慢慢彎下消瘦的后背,掩面低下頭,漸漸靠近自己的膝蓋。在椅子上幾乎縮成一團,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用力彎下嘴角。
欒笑塵拍拍她肩膀,等她重新起身,拉著她走向恐懼的未知。
剛轉過三樓的墻角,張澤瑤看著前面的一片蕭索灰暗,還沒正式走進走廊,腿就有點軟,一步也不想走。欒笑塵發覺牽著的手被握得又緊了,停下來回頭看向她。停了片刻,想還是讓她回去休息算了,和老爺子們談條件的時候,最好就不要讓這個導火索出現了。往回走了沒兩步,便被人叫住。
聲音里充滿虛情假意的禮貌問候,抑制不住他的幸災樂禍。欒笑塵壓根沒把這種“太監”放在眼里,反應過來是他,頭也沒回繼續向前走。手心突然空了一下,才終于轉過身。
張澤瑤仿佛被按了開關一樣關閉了所有的運動系統,停在原地不動,一直牽著的手也驟然松開。她僵硬地把身體紐個方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看著滿臉堆笑的魏江。魏江輕快的步子,像鐵錘一下一下砸在她胸口,讓她喘不過氣。按照魏江處處為主人著想的調性,現在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態,應該是已經把韓言的事情處理妥當了。或者說,已經把她處理干凈了。
魏江走過來,咧嘴一笑:“還沒進去請安就走?你也太沒規矩了吧,雖說我們沒有請安的規矩,不過你這沒到就走可不是懂規矩的人能干出來的事啊。還是說,你已經知道違反宵禁會被怎么處罰了?”
張澤瑤冷笑一聲:“宵禁和領域,你忘了一個。”
魏江聽出來她話里有話暗示韓言逃不開同罪,在心里對這沒見識的土妞兒好一頓嘲諷。這點事都搞不定,還怎么在韓家做事?“韓少爺是被你強行帶出去的,你知道殺人越貨嗎?等等,我好像用錯詞了,不過你也聽不出來。無所謂了。”
“少爺?宦官不得參政你知道嗎?”
魏江不氣反倒笑了:“你覺得禁靈之刑是不是嚴重了些?可是違反了宵禁的人,我們一直都不縱容。啊,忘了,違反了宵禁,又離開領域的,自古以來那可都是當作叛徒的啊。您應該不是吧?以您的家風和地位,自然不能有背叛的可能,但是事事難料呢,誰想自己家里出個外人,偏偏這個外人是叛徒呢?您說是不是啊?”
張澤瑤身體微微顫抖眼淚不聽話地泛上來,剛想在語言上反擊,羞辱他幾句,卻又說不出來。確實,魏江的技倆讓她現在應該多用些時間,看看這個世界的太陽。
魏江看著她這么可憐,又“好心”地說:“你現在呢,和你監護人一起,去幽冥之地盡頭請求歸于虛無,便可免去刑罰。我能給你爭取的,也就到此了。”
張澤瑤腦子是不太好使,但起碼是正常人類的水平,聽到這里也差不多明白魏江什么意思了。總結一下就是魏江和法力無邊的老前輩們已經安排好了自己的處理辦法,魏江上下其手搞定了自家少爺順便把命令改自己傳達下來。這下可好,都不用面見了,直接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欒笑塵不想和魏江廢話,一直沒出聲連看他一眼都懶,但沒想到他這么不要臉。他抬手把張澤瑤拉到自己身后說:“你要是就為說這個沒其他的事,那我就帶回去按照監護人第一原則自行處罰了。”說完轉身就走。
光頭碰了一鼻子灰,用目光狠狠剜了張澤瑤一眼便趕快離開了,不敢惹欒笑塵。
張澤瑤站在原地,想感謝欒笑塵攔下了光頭的雞毛令箭,又覺得欒笑塵因為這事公然站在了光頭對面,不免有些愧疚,真心地覺得對不起他。轉身看著欒笑塵走向桌邊的身影,不知道即將面對什么,說“謝謝”的話,多少有些不合適。
欒笑塵剛要坐下,發現她還在原地定定地看著自己,輕輕靠著桌子邊說:“過來。”
沒有語氣,也聽不出情緒,她判斷不出來現在什么情形,依舊僵在原地沒動。
欒笑塵看著她孤零零站在大廳中央,莫名地心疼了一下,于是向她伸出手,仿佛一直等著她,“你過來吧,我不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