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水不復回,骸骨隨風塵歸土。
華山翠竹峰下來了兩名女子,為首的一個身著紅袍,頭發梳的是同心髻,眉眼如畫,雖然面有細紋,但風韻猶存,臉頰帶著一圈微微的紅暈,這女子便是即將為人婦的辛丹心,后面拿著竹籃的一個是個青春少女,粉桃束身裙,潘鬢沈腰,雙瞳剪水。
少女走得略微有些疲累了,用手背輕輕擦拭自己的下巴,問那紅袍女子:“師父,到了嗎?”
女子面色淡漠,只是微微回頭道:“嵋兒,你累了就先歇息,那鹽鹵池應該就在此處不遠,待我尋到再找你。”說罷腳不停歇,快步向前走去了。
少女嘟囔著小嘴,在旁邊石頭坐了一會,捶捶腿,又趕忙提著竹籃跟著她師父前去了。
兩人一前一后,一提著竹籃精疲力盡,一內心焦急腳步生風,不多時,來到一片開闊池塘前,面前是一個高達千尺的石壁,這池塘水位甚淺,水色渾濁青綠,中間露出一石龜的背部,在太陽下照得發亮,女子停住了腳步,直愣愣地看著那石龜,那便是她心上人魂歸之處。
石龜脖頸處有一鐵鏈穿過,鐵鏈銹跡斑斑,呈暗紅色,她仿佛能想象到當若塵被鐵鏈穿過胸口時,他喊不出聲音,只剩下雙手在水面上無力地拍打,直至最后沉入水中。
她撲通地跪下了,哭了出來,后面的少女不明所以,看見那石龜知道那是若塵被鐵鏈鎖于水下之處,心里一陣悲愴,心道:這與我未曾謀面的叔叔真是可憐。忽而少女想起師父與張遠山訂婚之事,心里更替這可憐叔叔感到悲痛,想著這叔叔或許已經投胎轉世了不然靈魂還在世的話知悉此事不得把魂都氣沒了?
辛丹心環顧四周,在池塘邊一棵大榕樹旁邊找到一微微凸起的土堆,上面插著塊木板,上書:“云臺派甄公若塵之墓”。
少女提著竹籃,拿起柱香紙錢遞給師父,拿出手帕替師父抹去眼淚,辛丹心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嘴里嘟嘟囔囔的,似乎在念著經文,良久,辛丹心吩咐她徒兒:“媚兒,幫我打個火。”
少女原來叫做媚兒。
媚兒從腰間口袋拿出兩顆火石,咔嚓幾下點著了紙錢,師徒二人燒紙錢點著香,就在池邊祭拜起若塵來。
少女性情活潑,不時環顧周圍看有沒有什么好玩之處,不自覺地抬頭看,只見這池塘上方是不見有頂的千尺石壁,光滑平整,這池塘日漸干涸,才露出那石龜,可見很久之前,這池塘應該比現在大不少,只是沒了水源如今只剩淺淺一灘。
少女道:“師父,這池塘以前該有水源進來吧,我猜這以前是個瀑布,水往天上來。”
辛丹心道:“徒兒,你不知,這石壁對面山頂便是當年武侯比武之臺,可惜二十多年前水道改了,瀑布便成了石壁......”
辛丹心說著,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回頭找尋一處地方,眼睛來回晃蕩,終于在離自己不遠處發現一道木欄桿,便是當日自己和若塵以及那魔女相遇之處!
辛丹心想起便是那女子和崆峒派青仁、葉瑤將自己的愛人用鐵鏈穿過琵琶骨,丟棄在石龜之下,想那若塵受著穿骨之痛,水淹之苦,痛苦地死去,她心里泛起了無邊的恨意和酸楚,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手一摸腰間鐵扇,一扔,只見陽光下一道光影呼嘯而過,將那木欄桿砍成了碎屑,鐵扇如回環鏢一般,一晃又回到辛丹心的手中。
媚兒疑惑道:“師父,你打那欄桿作甚?”
辛丹心默然不語,此時紙錢已經燒盡,并沒有接徒兒的話,說道:“這幾天我們留華山一陣,給若塵重新修個奢華大氣的墓座,這也是我現在唯一不靠任何人能給若塵做的事情了。”
媚兒嘆口氣,道:“若塵師叔也算有天相助,讓這瀑布不再流水,不然這池塘底的秘密永遠不見天日,還背了那偷盜秘籍和連累鳳舞門滅門的罪名,起碼現在能證明當年鳳舞門和刑天卷一事的確與青仁和安如鳳有關。”
辛丹心怒喝道:“什么天的相助,什么公道,如果有天道,若塵又為什么要死,那青仁和安如鳳為什么還能茍活于世!”
媚兒被師父這一下嚇了一跳,連忙安慰師父道:“師父莫認真,是徒兒說了玩笑話,徒兒錯了。”
辛丹心凝視著媚兒,道:“媚兒,我跟你說個事。”
媚兒道:“師父請講。“
辛丹心道:“明年又是十年一度的武侯論劍大會,當今武侯門派是那白鯨幫,但白鯨幫簡直是朝廷走狗,江湖對此早有怨言,如今唯有云臺派與撫仙派能與白鯨幫一較高下,但江湖傳言道當年的刑天卷和偷天卷應該分別在安如鳳和青仁手上,似乎這兩人因為當年葉瑤和葉瑤之子的死已經反目成仇,這兩人或許都意圖染指武侯之位,為他們背后的主子賣命。”
媚兒聽了半天,還是沒明白師父要說的是什么,問道:“師父,那您說我能做什么呢。”
辛丹心倒不急,接著講道:“二虎相爭必有所傷,我要你與那奪得武侯之位的門派聯姻,取得那刑天卷、偷天卷,便如當年那魔女安如鳳設計謀取偷天卷一般。”
媚兒呆立,急忙道:“師父,不行啊,我怎么能像那安如鳳一般謀殺親夫,以親兒子之命換秘籍,那可是喪盡天良的啊!”
辛丹心道:“你跟我講喪盡天良?天若有良知又怎會讓好人受欺負,讓壞人逍遙!我當年不過是想和若塵成婚,卻受師父之命要嫁那張遠山,就是因為我們門派微小,對名門大派俯首聽命!你看那武侯,背靠朝廷,門派業大,多少江湖冤案都被武侯替惡人壓下去了!只有拿到那兩卷,我們蘊香閣才能不受朝廷和江湖掣肘,天下誰人不從!”
媚兒聽著,還是搖頭,道:“那非要打打殺殺的嗎!我怎么......下得去手!“
辛丹心嘲笑道:“三十年來,顧無天慘死華山客舍,鳳舞門因被誣告窩藏若塵被崆峒派率武林各派和朝廷滅門,一代名將晚年死于非命,崆峒派內亂四分五裂,安如鳳血洗魔教,這些年來白鯨幫還劫掠百姓,殺害江湖義士,供奉貪官污吏,這樁樁血案盡在眼前,你說能不打殺,能不流血嗎!你想不成為羔羊,你唯有自己成為屠夫。”
媚兒捂住耳朵,痛苦流涕,辛丹心指著若塵墳墓前的木碑道:“若塵當年是武侯顧無天之徒,可卻死于非命,無辜身背罪名,這江湖就是吃人的江湖無論高官富商,將軍士人,只有手握權力或者武功絕頂才能主宰自己命運或者逍遙于江湖,其他人,都是嗷嗷待宰的綿羊!”
媚兒此時不哭了,摸著眼淚,呆呆看著若塵那簡陋,字體歪斜的木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