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晚上，我早早去家教回來，還不到9點。正呆在宿舍里莫名地煩著時，剛好張力打電話過來，約我出去走走，我答應了。回校近一個星期來，不知怎的總是很煩很煩，煩得我幾乎想擺脫這校園里的一切，獨自到外面去自由地闖蕩。

　　走下樓時，張力已在等我。對他，我一直有著一種無法說清的情愫，似乎，他總是在我渴求朋友親近的時候來到我的身邊，分享我的快樂，分擔我的痛苦。雖然，很大程度上我并未有意識地把快樂抑或痛苦暗示于他，但他卻用心靈的感知，和我“達成”了這樣一種默契，令我不由得心生感激。而且，我越來越敏感地覺得，張力的直爽，并非他的全部，在他的心空中，定有我未曾領略的天地，或許，那里有一片奇異的風景，正等待著我去探尋，去向他靠近?

　　我們無言地走著。忽然“吱——”的一聲，樹上有什么蟲子叫了起來，猶如一段聲音的軌跡，突兀地在我心中劃過。大概是夏蟬吧。但以前似乎從未發覺蟬有在晚上叫的?那聲音很是亢奮，但我總覺得里面缺少了什么。

　　透過疏密相間的垂柳枝，眺望市區，那里霓虹閃閃，車水馬龍，呈現出一派都市的喧囂。白天熱烈著的人們，現在也依然在熱烈著。現代都市的繁華，迷亂得人們再也不易分清這晝夜之間熱烈著的究竟是事業，還是情感，抑或是其他什么，因為，有時甚至一杯酒一場舞一個媚眼便可以促成投入者醉心于一種“熱烈”的交易。

　　我輕輕地在心中嘆了一下，收回目光來看著張力，沒想到他也轉過臉來看我，我們相視淡淡一笑。我說找個地方坐坐吧，張力說那好。

　　我們在一處光線較暗的地方坐下，相距不過一米，各自背后靠著垂柳。

　　“夏丹，沉默是金啊?”張力耐不住我的無語，探詢著問。

　　“我在想著：人生，到底是什么?張力，你說呢?”

　　“我認為，人生是一場戲，每個人都生動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有的人演好的，有的人演壞的，更多的人隨著劇情的發展演繹著說不清是好是壞是喜是悲的角色。你說對不對?”

　　我凝望著湖對面——那是一座星級賓館，在夜色的掩映下更顯得金碧輝煌，門口川流不息——沉吟了一會說：“我覺得，人生是一場試驗，每一次經歷，不管是悲是歡是離是合，不管是得到還是失去，都是這場試驗中的一個‘亮點’，都便我們一次比一次更深刻地看清一些什么。正是這些‘亮點’，構成了我們整個生命的軌跡，這就是人生。”

　　“那你一定了‘試’出許多感慨了吧?”

　　“當然。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就比如學校，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真不敢相信，這校園里也同社會上一樣，有著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有著這個‘網’那個‘網’……而這些人，卻還要‘為人師表’！”

　　“這是沒辦法的，學校也是一個濃縮的社會，所以我們最好不要把它想象得太純潔，太美好。”

　　“這段時間來，特別是回家返校后，我總有一種幻滅感，對學校。我簡直不知道自己畢業以后還有沒有信心當老師……”

　　“別想那么多了，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憑個人能力能夠改變的。我只是對你至今不能入黨感到不平！”

　　“還入黨?前幾天我剛跟賴衛平吵了一次。”

　　“什么?你跟他吵什么了?”

　　“星期一晚上，他又把我叫到辦公室去，狠狠地批了我一頓，責問我無視系里的決定，擅自為楊繼仁副主任寫專訪并刊發出來，是出于什么目的。笑話！他自己喜歡討好領導討得多了竟然以為別人也和他一個樣。我不得不當場反駁他：你這樣指責我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因為，系里給我們的是建議報道名單，并沒有說除了名單之外的就不能報道。我想，入不入黨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人格不能受到侮辱！”

　　“我也是這么理解的，建議名單之內的必須報道，其他的由我們編輯部根據實際來定。像楊副主任，他的學術成就在我們學校里有目共睹，為什么不能寫他呢?”

　　“我也感到不解。過后，我有意無意地問起班主任，這才知道：楊副主任和王凱副校長原是大學時的同學，楊副主任現在的妻子，也是他們的同學，還是王副校長當年的女朋友，不知什么原因，戀了幾個月后就跟王副校長分手了，主動去追楊副主任，后來兩人結了婚。聽說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王副校長跟楊副主任夫婦就再也沒什么交往。現在王副校長主管學校的組織和宣傳之類，你都可以想象是怎么回事了。”

　　“哦，原來是這樣……”

　　“張力，你說以后我們怎么當老師呢?‘老師的話好聽，行為不可學。’這是流傳在我們家鄉的一句話，原來我一直不以為然，現在看來，卻并非完全是戲言。譬如賴衛平，開會時道貌岸然，一副正兒八經的‘支部書記’的樣子，私下里卻對女生左右追擊，到處‘許愿’播灑情種……這樣的人，竟然還有資格當老師?”

　　“他現在是不是追何柳了?上周六晚上我家教回來時，看見他倆從一間咖啡廳里走出來。”

　　“這樣說來，他可能又換了一個目標了……”

　　“他有那么多目標啊?”

　　“他這種人，一點也不奇怪！”

　　夜，漸漸地深了。對面賓館前的人流，卻似乎未見減少，依然在晝夜敞開的大門前涌動著，涌動著……

　　“夏丹，已經過11點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張力挪近前來，注視著我，在朦朧的燈光下，那神態，好像是在約一位小妹妹回家。

　　“陪我多坐一會好嗎?”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或許是心境使然，此時，我突然好想、好想告訴他我和張老師之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