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回去,我早早就伺候娘她休息了。
坐在書桌前,我想起今日白日里的表現,心里不覺喜不自勝,時間尚早,我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復習課業,反倒拿起黃泉集錄開始翻閱。
今日所讀的黃泉集錄好像與我前幾日晚上讀的不一樣。
前些日子我好像記得陸判官傳后面應該是對陰間各種常見的鬼的介紹,今日不知怎的,陸判傳這一章后,開始突然開始講陰陽師的歷史了!
我往后翻了翻,薄薄幾頁翻過,這段歷史講完后,接著的才是常見鬼怪的介紹。
許是我夜里看書的時候半夢半醒,多翻了幾頁也未可知。
這么一想,我心里便坦蕩了許多。
翻回到陰陽師那一頁,我便認真的看了起來。
原來天下混沌之始,神尊創上下二界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陰陽師的存在。
神尊創界,也考慮到了人與鬼能力相差懸殊,若就此不作為,讓人鬼自生自滅,那下界的人類必定遭殃,很快便會滅絕。
念及人類也是天地間萬物所長的精靈,所以神尊劈完二界,就將自己身邊最會捉鬼的道進將軍一并分到了下界,賦予他教導人類學習如何戰勝鬼的重任。起初,這位將軍盡職盡責,一到下界便開始開宗立派,招收門徒。將自己的絕學捉鬼十八式傾囊教授給了人類。
當時人類總共不足百萬人口,但修習陰陽道的人便有數萬人之多,可見當時狀況之繁盛。
當初學習捉鬼十八式學的最好的便是陸鬼跑和和煦兩位大弟子,這兩位大弟子不光捉鬼術學得好,人品也是為人稱贊。
道進將軍一看人類已經習得避鬼的常識,而數萬徒眾也可以自己對付鬼了,神尊交給他的任務他已經完成。便準備返回上界。
在離去前一天晚上,他想起幾十年來的師徒情誼,心下不舍,又顧慮到未來陰陽道的發揚。他覺得有必要和二位弟子做一交代。
便將陸鬼跑和和煦叫到一起,吃了一頓飯,打算將傳道的重任交給兩位大弟子,自己則當晚返回上界。
誰知道,就這一頓飯,居然就吃出了變數。
下界之主琰魔知曉了道進的事,為道進一直以來打壓鬼眾的事十分不滿,于是前一夜便叫擅長魅惑之術的魅尊九嬰迷惑了和煦,中了媚術的和煦在意識混沌的情況下,給酒里下了墨璉花。
所謂墨璉花者,本來就是地獄底層冤魂化的邪佞之花,最是迷惑害人,常人距離墨璉花十里范圍內,就會被地獄的諸多兇險幻想折磨致死。
但和煦下的這一朵,是魍尊神曲滴了二十一天心頭血,精心煉制而成,想是神尊服下,也要被迷惑好一陣子。
為了不讓道進發現魔氣,九嬰在這朵花上結了九道魅術,才掩去了墨璉花的魔氣。
道進就在最放松警惕的時候,不小心著了道。
是夜,宴會開頭,道進與二位弟子相談甚歡,談及離去,師徒三人還在一起唏噓不已。
但宴會過半,這墨璉花的藥性便顯了出來,陸鬼跑和和煦二人自是承受不了如此的藥性的,一趴下,便跟死人一樣再沒了知覺。
道進意識也漸漸模糊,被九嬰化成的侍女攙扶著進了幻境。
四面鬼氣森森。
道進腦里頓時五雷轟頂。
他額間象征他神身份的青玉只聽“啪嗒”一聲,成了揚灰。
從此,道進墮落成魎。
陸鬼跑和和煦醒來已經是三年后,這三年來,鬼眾趁人類沒有了道進,陸鬼跑,和煦三位領軍人物,群龍無首,大舉殺戮,將下界變成了另一個修羅地獄。
陸鬼跑和和煦醒來之后得知真相,聲淚俱下,陸鬼跑從原本陰郁的臉苦瓜臉更是變成了不茍言笑的鐵面郎君。
他二人帶領著剩余優秀的陰陽師,浴血廝殺,才讓三年以來的人鬼大戰,有了轉折點。
后面陸鬼跑和和煦二人為這場戰役付出了不少心血,終于感動了神尊,神尊劈開人鬼二界后,陸鬼跑修成神,和煦則繼續擔起了發揚道眾的重任。
看完這段歷史,我心里不禁唏噓。
走到了窗口,我透了兩口氣,才發現夜已深。
習慣性的抻了抻懶腰,我驚覺黑夜里,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轉身去洗漱,實則對著鏡子,我在瘋狂的搜尋那雙眼睛的主人,我甚至可以感覺到,胸口的喚魂玉,也在隱隱的發著燙。
它那邊似乎也發現了我這邊的異常,那雙眼睛隱了,我這邊遇到這樣的情況,反倒冷汗又發了一身。
我不敢輕舉妄動,洗漱過后,將之前被我偷偷藏到箱子底下的紫端硯拿了出來,放到了窗口。
將黃泉集錄收到書架上,我難得的今夜沒有臨睡前讀書。
我躺倒床上,心里不禁覺得有些毛毛的,摸了摸喚魂玉,玉石沒有發燙。
我就懷著這樣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早上起來是被端墨黑著臉從床上踹醒的。
“你這廝不思進取的書生,半夜不好好看書罷了,看個閑書還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盯上了!你對得起祖師爺嗎?!”
我看著他氣急敗壞的罵我,翻了個白眼,不過他說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反倒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忽”的從床上拾起來,繞開端墨起身蹦到了門外。
之間我窗臺跟前一片凌亂的腳印,梅花點點,像是某種動物踩的,星星點點的血跡從窗口通向了門外,我大致看了看,是青崀山的方向。
窗棱上扎著一只飛鏢,我取了下來,飛鏢樣子小巧精致,沾著血跡,上面扎著一個紙條。
我打了開來,上面寫著。
“扔了那本書!”
我將紙條揣進懷里,心事滿滿的走進了屋子,端墨還在那里指責我,我沒有理他,收拾齊整,將他關在房里,我出了門,順著血跡的方向,我朝青崀山走了過去。
剛走到二岔路口,地上的血跡居然就這么斷了!我有些著急,扒開四面的草叢就開始細細尋找。
真是奇了怪了,好死不死的偏偏在這種地方斷了線索,我直皺眉頭。
“啪!”
我感覺后背一痛,一顆小石子滾到了我眼前。
我回頭看。
“啪!”
胳膊又是一痛,又一顆石子滾到了我腳邊。
“到底是誰?!居然拿石頭打人?!”
我氣得跺腳。
“啪!”
這一下,正中我腦門,疼得我呲牙咧嘴。
“哈哈哈哈!”
一陣大笑將我的目光吸引了過去,看到對面樹杈上坐著的邋遢郎中,我氣得翻了個白眼。
“臭小子!有了娘子,就連我都認不得了!”
梁郎中靠在樹干上涎著臉在那里揶揄我,我一看他就沒了好氣。
“你這個為老不尊的!怎么不先說你打我在先的,這會兒反倒還先怪起我來了?!”
我白了他一眼,伸手揉著頭上剛起的包。
梁郎中聽我說完,嘿嘿的笑著撓了撓頭,就從樹上跳了下來,看了看我的傷勢,不好意思的從隨身的布包里翻出一盒膏藥,抹到了我頭上。
感覺頭上的包疼的散了,我便沒好氣的問了他。
“大早上的,你好端端的不去采藥,在這里做什么?!”
“說來也奇怪!我今早剛起來,就感覺村里有一股子煞氣,我循著源頭一路追了過來,結果在這三岔路口,這股子煞氣就斷掉了,我覺得奇怪,就蹲到這樹上,想辦法!剛上去沒多久,就看到你跟丟了魂似得跑了過來,趴在地上四處胡翻,這么說來,反倒是我該問你吧?!說,你一個書生,一大早起來,好端端的,不好好讀會書,跑到這荒郊野嶺的,來干什么?!說?!”
我看著他那副仿佛抓到我小辮子,嬉皮笑臉的樣子,心里不禁覺得好笑,抽出懷里的小紙條,塞到了他手里。
“昨天晚上我窗口好像有不干凈的東西!我是追著這血跡過來的!”
我將地上的血跡指給了他看,他很是驚訝的聞了聞那張紙。
“就是這股煞氣!”
他很堅定的告訴我說。
“不過話說回來,書?!什么書?!”
他很好奇的問我。
荒郊野外,我沒有多話,只告訴他書在家里,就將他帶回了家。
看我在床頭翻來倒去的找書,梁郎中又開始揶揄。
“原來是那種見不的人的書么?!沒事,沒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喜歡,不管哪種版本的,我這邊人脈廣,都可以幫你找到!”
翻出藏在枕頭底下的黃泉集錄,我直接扔到了他臉上。
“我可沒有你那一天到晚的齷齪心思!他們說的是這本書!”
梁郎中干笑著將書打了開來,一看內容,瞬間變了臉色!
“你怎么會有這個書?!”
看慣了他從沒有過正形的臉,見他一臉正經的樣子,我一下子還不是很習慣,就在我還在糾結要不要吐槽一下他的時候,他說話了。
“臭小子,你可知道這是什么書嗎?!”
他一本正經的問我。
“黃泉集錄!”
我一本正經的回答。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問你知不知道這本書的來歷?!”
他沒好氣的朝我翻了個白眼。
“這本書可是當年鬼跑真人彌留之際,將自己畢生了解的陰間風物以及克制鬼怪的方法做了總結,編成的書,由于這本書將陰間的一切講的的確太過詳細具體,所以此書一出世,就引起了陰陽兩界的爭奪,不想居然跑到了你小子手上!難怪這兩日我感覺村子里有邪氣!不想居然是為了這本書!不過這書據我所知世上總共有七百多卷!現在已經殘破不全,今日能見到一卷,也是因緣造化!”
我看著梁郎中他兩只盯著書的眼睛越來越亮,趁他不注意,我劈手就把書奪了過來。
“原來如此,不想到這書這么有來歷!那我一定要好好保護它才是!”
梁郎中嘿嘿的干笑了兩聲,搓了搓手,訕訕的收回了他那跟餓狼看著了肉一樣的眼光。
“這書的確珍貴,你既然有機緣得到它,就要好好珍惜,這書一出世,定然會引的各路妖魔鬼怪覬覦,書上有對各種鬼怪的克制辦法,你自己好自為之!”
我將書緊緊抓到手里,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
梁郎中他賴了好半天,也不見我有要借他書看的意思,磨蹭了好一陣子,才起身準備離開。
我與他周旋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等的他要走,我心里舒了好大一口氣。
“哦!對了,要是你覺得自己拿著這本書不安全,你隨時可以過來找我幫你保管?。 ?p> 他蹭到門口突然轉了個身,害的送他出門的我差點撞到他身上!
“既然如你所說,我與這書這么有機緣,那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它的!”
我這句話只為讓他死了這條心,他聽完這句話后,說了幾句客套話,看我態度堅決,萬般不情愿的出了我家大門。
看他走遠了,我才舒了一口氣,將書擺到桌上,認真的思考梁郎中剛剛說的話。
當初那間石室究竟是什么來歷?!居然藏著這么樣子的書,心下思慮良久,我想要叫端墨出來問問。
我將窗邊的紫端硯收到懷里上上下下翻了個遍,東摸摸西蹭蹭也沒見到這硯有什么反應。
看來端墨他一定在生早上我沒理他的氣了!
我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有點頭疼。
想起梁郎中剛剛說的一番不正經的話,我心下靈機一動。
像我們這個年代的書生,要說起龍陽這種事來,也不是到根本不能接受的地步,但是對端墨這種,仍然還活在不知道幾百年前的時代的,肯定不能接受!
我心里忽然有了個惡毒的小主意。
我在心里惡毒的笑了一聲,舉起紫端硯,將其平放到我眼前,撅起嘴,作勢就要親上去。
就在紫端硯距離我的臉不到一寸的時候,我感受到手里的紫端硯劇烈的震動,一道紫光將我彈開,我撞到對面的書架上,疼得我直不起腰。
一陣紫光過后,我看見端墨手里捧著紫端硯,氣急敗壞的看著我。
“你這作死的書生,道德實在太過敗壞!文曲星君看到你這般,定會覺得羞恥!實在應該早日將你從讀書人中除名,免得遺禍萬年!”
我看著他怒目圓睜的樣子,撫上疼的我直打哆嗦的后背,嘴角艱難的一勾。
我贏了!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這本書到底是怎么來的?!”
我倒吸著冷氣,吐出一句話。
他冷眼看了我好久,伸出拇指和食指,將書從我手中抽出來,嫌棄的翻了開來。
“想你一仙人,飽讀詩書,一定知道這書的來歷!”
我疼的直不起腰,看不到他的臉,但還是很清晰的聽到了他鼻孔里的輕嗤。
看來我的恭維不起絲毫作用。
我背靠墻根,滑坐到地上,低著頭,眉頭緊皺,但是嘴角還是彎彎。
“我不知道!”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過了一瞬,我神智有一瞬間空白,但還是聽到了他的話。
“傾城他不喜歡這些東西,所以我也不會看!”
我剛想開口問他那間石室的事,他就化作一道光進了紫端硯。
看來他還是不愿意和我多說,唯一的線索,現在就又斷了。
我苦笑了一聲,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將黃泉書收到懷里。
看來答案,只有我自己想辦法去尋找。
是夜,我早早的伺候娘她歇息下,將紫端硯藏到娘枕頭底下,把她房里的門窗關的嚴嚴實實。
我一人端坐在書桌旁,將黃泉書翻開,放在我眼前。
今夜,不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我決定正面面對。
亥時還未到,我就感覺到了窗外熟悉的視線,我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里卻已經慌亂如亂麻。
我在賭,現下能幫我解惑的人只有一個了,就是娃娃。
性情冷淡如娃娃者,肯定也不會被我輕輕一呼喚,就在我眼前為我答疑解惑,所以我在賭,賭在我再一次遇到危險的時候,娃娃會不會幫我。
黑夜里蟄伏著的那位,今夜極其有耐心,他越是安靜,我心里越是沒有底,手心里的汗將書頁也浸的發軟。
夜已深,我是在熬不過,一個謊神,腦袋重重的撞到了桌子上,爬起來后,疼痛讓我的腦子終于清醒了一些。
我搖了搖腦袋,轉頭發現,一個臉色青白的小女孩站在桌腳,盯著我看。
這小女孩瞧著也不過七八歲左右,她全身上下的皮膚沒有一絲血色,年紀輕輕頭發蒼白,但是頭頂上頂著兩只毛茸茸的白耳朵,一雙眼睛好像在水里泡了好長時間,都發著白,但是嘴唇卻是鮮紅色,一只獸牙還裸露在外,沾著些許紅色的液體。
“小哥哥,把那本書給我吧!”
我的瞌睡瞬間被嚇到了九霄云外,她離我實在太近,我就地僵在了那里,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小哥哥,這本書,不是你應該看的喲!”
小女鬼追著自己的話步步緊逼,伸出左手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冰冷的觸感讓我如入寒冬。
她發白的大眼睛空洞的望著我,仿佛要將我吸進去,可另外一只手卻不老實的伸向了桌子上的黃泉集錄。
我陷在她的眼窩里無法自拔,一條小白色從她的袖子里爬了出來,纏上我的手臂,張嘴就咬了我一口。
我的手臂忽然像著了火一樣,疼的我冷汗直冒,但渾身上下卻又被她的目光深深的吸引住,失去了力氣無法動彈。
我眼睜睜看著她將黃泉集錄收到了懷里。
手臂的疼痛讓我幾欲昏厥,眼角余光莫名掃到,我的胳膊如同燙紅的蝦子,不但紅腫,還在絲絲冒著熱氣,她將黃泉集錄收到懷里,就朝著門口退去。
我的胳膊從傷口處開始,忽然間皮膚爆了開來,一只只小白蛇從我的皮肉里翻了出來,我痛苦的哀嚎,這場面讓我幾欲嘔吐。
走到門邊的她忽然停下了腳步,在空氣中嗅了嗅鼻子,仿佛聞到了什么味道,轉身,狐疑的盯著我看。
我此刻還沒有被她解除禁制,胳膊的疼痛讓我保持著坐在桌子跟前的動作很是吃力,原本往外攀爬的小白蛇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十分興奮的折過頭往我肉里鉆,一時間我的胳膊血肉模糊。
重新返回的小女鬼一步步走了回來,拿起我的胳膊輕輕一嗅。
瞬間,她的表情變得張狂又貪婪,紅艷艷的嘴巴張開,興奮的朝我胳膊咬來。
“啪!”
一道金光一閃,小女鬼迅速放下我的手臂,翻身站在了墻上,警惕的看著我,表情猙獰,十分不甘。
我的右手臂不知何時,袖子已經變成了朱紅色,指甲變得細長,手里握著一截金燦燦的鞭子。
我全身上下此時只有那一截胳膊是可以動的,胸口喚魂玉熱的發燙。
許是感覺到了這股力量的不尋常,翻滾的小白蛇像是著了魔一般的從我胳膊里涌了出來,帶得我原本的傷口被撐大,血順著胳膊滴到地上,我腦袋直發昏,但也還是清楚的感覺到了對面小女鬼的異常。
她鼻孔張大,一對耳朵也豎了起來,發白的眼睛因為興奮張的老大,幾乎占個大半個臉!表情張揚狂野,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我看著她匪夷所思的表情,心里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她是因為聞到了我的血,才會變成這樣!
她想要的,是我的血!
趁著我還沒回神,她立馬從墻上彈了過來,動作敏捷又迅速,我肉眼追不上她的速度,但是右手腕卻在我完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一抖,挽起一個鞭花迎了上去。
打魂鞭的力量果然名不虛傳,這一個鞭花將她的皮膚燙了一個難看的傷疤,她疼的松開了手里的黃泉集錄,眼看又有一個鞭花要朝她飛來,她迅速攀上房梁,跳到了窗外,跑遠了。
小女鬼跑掉之后,無數小白蛇從我胳膊上的傷口中涌了出來,跌到地上四面逃了開來,黑黝黝的傷口也在以我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不肖半刻,就只剩下淺粉色歪歪扭扭的印子。
感覺到力量一點點從手上回歸,我欣喜的動了動手腕。
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快速掐上了我的脖頸,準確的按住了我脖頸間的兩只大動脈。
我緩緩抬起頭,娃娃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我。
“少給我動你的那些歪心思,我幫你,不過是因為你的身子還有用,你最好老實一點,不要讓我還看到你有其他的想法。不然下一秒,我就捏爆你的喉管。”
她的嗓子,軟糯,還帶有一些兒音,捏著我的胳膊,也是帶著嬰兒肥,但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卻的的確確的威脅到了我。
一時間,看著她的臉,我們兩個無話。
胸前喚魂玉明滅,她鉆入了我的身子,我身上的半截紅袖子恢復了原有的色彩。
感覺到身上的禁制被完全解除,我沮喪的呆坐了一會,才起身洗漱。
收拾齊整,我掀開床上的被子,正打算上床,猛地發現床上有一條拇指粗細的小白蛇和一只筷子粗細通體黑色的蜈蚣對峙著。
我嚇得丟開被子,連連退了好多步。
強壓下心中泛起的惡心,我找了個笤帚湊上前去。
尸蚣?!
這里怎么有這東西?!
看清那只黑蜈蚣,我心下大驚。
只見那小白蛇迅速將尸蚣圍了起來,昂著頭,嘴里迅速吞吐著紅信子。
尸蚣被圍在中間,好似神色很慌張,扭著身子想要突出重圍,但是卻被小白蛇封死了退路,他焦急的吐著黑氣,一次次的舉起大螯去蟄小白蛇,可奈何小白蛇皮膚堅硬,它根本刺不進去。
小白蛇像在看尸蚣笑話一樣不做任何動作,高昂的頭頂盯著尸蚣的所做所為,瞧著有些好整以暇,對它而言,尸蚣的攻擊,只是撓癢癢而已。
圈在中央的尸蚣進攻的越發激烈也越發絕望,黑色的身子翻滾,一只只小腳也在空中亂劃。
只見小白蛇腦袋一偏,張口吐出一團白霧噴在了尸蚣身上,尸蚣好像遭受到了巨大的痛苦,整個身子像過了電流一般的抽搐,不肖一會兒,就死了過去。
我看完這完整的一出,心下大駭,眼看小白蛇將尸蚣的尸體通吃入腹,我一把將床單連同小蛇裹起來迅速扔到了墻口的一只罐子里,蓋上了蓋,無論是這小白蛇,還是這尸蚣,都實在太過詭異,我生怕它們有任何一個再爬出來害人,從書架上抽出一摞子書壓在了蓋子上,將罐子封的嚴實。
眼看罐子上摞的書有半人高,我才放下心來,拿起黃泉集錄奔到桌子前,我翻開書頁仔細搜尋關于這詭異的小白蛇和這尸蚣的來歷。
直到翻到魑鬼的最后一頁,我才找到了些許關于這小白蛇的記載。
原來這小白蛇不叫小白蛇,它有一個名字,叫做鬼螭。
鬼螭者,生于冥府黃泉,靠黃泉池水孵化,喜鮮血,劇毒,戀主。因食物特殊,難以覓得,所以數量稀少,但卻為崀川貴族喜愛的珍貴寵物之一。
我前后再翻了幾頁,整本書對鬼螭的講解就只是這了了幾句話。
我焦急的將書翻了兩遍,再也沒找到其他關于鬼螭的只言片語,而尸蚣則是,根本就沒有在這本書里出現過。
不覺天已經開始泛白,一夜未眠,我腦袋昏沉,只好在黃泉書上做了標記,等睡一覺醒來再看。
我將床整個從褥子到床單換成新的,沿著隙縫仔細找了兩遍,又用笤帚掃出去了小白蛇若干,才敢安心躺在床上打盹。
折騰了這么久,我也的確累極,蓋著被子,靠在窗框上,意識就開始渙散。
夜漸漸退去,我恍惚間好似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站在我窗前,那影子看起來高大威猛,頭的輪廓不似人所擁有。
再一睜眼,窗外風景已經是寶藍色,再無什么黑影而言。
許是我今夜的確折騰的累了,半夢半醒間將噩夢混淆成現實也未可知。
念及此,我沉沉的睡了過去。
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娘她今日早上頭疼病又犯了,頭腦昏沉,醒的也比往日晚了一些,但她醒來后看到門窗緊閉,而我又是中午才從床上爬起來,氣的將我好一頓說教。
她近日不舒服,頭疼的直抽抽,快到中午還未喝上一口熱湯,又見我懶惰,不上進,說的話自然重了一些。
我聽著她指責我,因為沒有休息好,太陽穴突突漲的直跳,也是十分辛苦。
好不容易等她說完,剛要起身去做飯,只聽得背后叮鈴咣啷一陣響,我急急轉身,就看見娘她連人帶鋪蓋一齊滾到了地上,手勾到燈座,連的打翻了燈盞,燈油都漏了一地。
“娘!”
我急急抱起在地上已經不醒人事的娘,將她放到床上,沖出門就去找梁郎中。
出門不到兩步,我忽的想起還在桌上的紫端硯,又折了回去,將硯臺藏到了娘的衣柜里,又沖出了門。
也是我運氣好,出門剛跑了不到半里路,就看到了來給我娘復診的梁郎中,我一看見他那不修邊幅的道袍,瞬間就像看見了神明一樣,沖過去抓著他的手就往家里拉。
他本想著還要吐槽我,但一看我焦急的陣勢,心里也好似猜到了幾分,收起了一如既往的嬉皮賴臉,小跑跟著我進了屋子。
一看娘發青的臉,他意識到了事態不同尋常,迅速把上了我娘的脈搏,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提筆刷刷刷寫下了一個藥方,吩咐我去抓藥,特別叮囑我抄小路,不要過集市,快去快回。
我聽完他安頓,迅速將藥方收到了懷里,起身奔出了門外。
我沿小路一路狂奔到集市,迅速的買完藥,剛要原途折返,誰料一輛牛車堵到了路上,老鄉趕了半天也不見那牛動彈分毫。
我著急萬分,眼看這老牛杵在那兒一點動彈的意思都沒有,我咬咬牙,只得決定走大路。
就在我剛返到大路上,誰知四周人山人海站滿了人。
我著急想要從人群中穿出去,誰料人墻堵得太過嚴實,我根本跑不出去。
一陣喪樂從街道另外一頭傳過來,我耳邊飄過了一段閑言碎語。
“哎呦,這誰家的人過世了啊?!最近也沒聽說呀!剛出門就遇上這種白事,真晦氣!”
“可不是!這方家小姐害癆病害了這么久,聽說昨晚上忽然就病犯了,沒緩過氣!方家老爺擔心她死了將病傳染給家里其他人,今天就要給埋了!也不知道尸體處理干凈了沒有,別把病傳染給我們,我們這窮人家的,可沒有那么殷實的家底治病去!”
“唉!可憐她原本投了個好胎,卻不想沒那個好命去享受,聽說她生前也是個美人,方老爺還給她取了個好名字叫如畫來著!哎呦!可惜!”
我聽完這些話后,頓時五雷轟頂。
方如畫她!居然死了?!
這不到十日未見!她居然死了?!
我在震驚中恍惚惚轉了個身,那執拗的老牛慢悠悠騰出來了一個道。
我忽然想起我娘還盼著我帶藥回去救命,一個激靈,抱著懷里的藥就往回奔。
一心記掛著娘的情況,我也顧不得分神,一路狂奔回家,將藥交到梁郎中手上,他驚訝于我的迅速。
我累的喘不上氣,擺擺手讓他去煎藥,自己則守到了娘身邊。
看著娘她頭面上扎滿了針,我心里十分苦澀,恨不得床上躺著的病人是我自己。
不一會兒,梁郎中端來了藥,我和他一起給娘喂了進去,喝完藥后拔了針,娘臉上的氣色看著也好了些,我和梁郎中便去了我的書房。
叮囑了我兩句娘的病情,梁郎中叫我安心,平日里也不要多打攪她,讓她多多休息才是。
我一一應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問我說:“說!是不是昨晚發生什么事了。”
我告訴他有人要奪黃泉集錄,但太陽一出來,她就跑了。為了證明我話的真實性,我還將裝蛇罐子打開,那條小白蛇從罐子里面爬了出來,梁郎中他看了嘖嘖稱奇。
我將黃泉集錄里關于鬼螭的記載告訴了梁郎中,梁郎中看著小白蛇,眼里透露著迷醉。
我看他一副幾欲將鬼螭切成段細細研究的張狂表情,拿起一節尺子,就將小白蛇挑進了罐子,繼續蓋上了蓋。
梁郎中一臉的悻悻,叮囑我遠離這種小蛇,又交代了我幾句我娘的病情,起身出了門外。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追出門外,追上了他。
他很是詫異,我沉吟了一會,問他。
“梁郎中,你老實告訴我,我娘今日突然發病,是不是與昨夜的事有關?!”
梁郎中斜眼睨了我一會兒,才緩緩張口。
“你想太多了!”
說罷,他便揚長而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里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