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黃昏，李浩站在大石頭上，四下掃視著新搭好的防御工事。
營地建在溪流的中游，是一片稍有坡度的石頭灘。
上百片邊長兩米、厚兩厘米的正方形鋼板，被六十多名弟子拼接成一道包裹整個營地的簡易護墻。
鋼板之間用鎖連接，接地的一邊各有兩只垂直平面的支腳。
李浩掂過那種鋼板的重量，一片至少有幾百斤的分量。這條臨時搭建的連環“城墻”重達數萬斤，再加上墻后堆放的大袋碎石配重，就算那頭被斬首的赤炎虎復活過來，想沖倒這墻，也得掂量掂量。
他目光所及，看到兩座分別聳立在營房兩側的鋼架哨塔，高約七米，上面各站著兩名披甲持劍的弟子，外架著火臺，到了夜間也能為全營提供偵查和照明。
“這兒完全像座軍營了...”
李浩喃喃自語，說不清自己是為身處這座迷你軍營中，扮演指揮官的角色而感到抵觸，還是感到興奮。
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我是將門傳人，住軍營又有什么關系。”
他搖搖頭，把心中那股讓他厭惡的軟弱拋開，跳下石頭，剛想到鋼墻外看看工事外景，走到唯一留下的墻口時，卻迎面撞上了蕭嵐。
“蕭師兄，失蹤的斥候隊找到了嗎？”
一見面，他就丟出了這個擔心了許久的問題。
第一次進山就遇到同伴失蹤，雖然是討厭的人，卻也讓他心里隱隱不安——到底是什么原因，下一次失蹤的會不會是第十房的同伴？
蕭嵐點點頭，向他招招手。李浩跟在他身后，兩人往營外行去，其余的弟子們仍哼哧哼哧進行著剩余的工作。
走出營帳二十多米后，蕭嵐才低聲道：“失蹤人員已經找到，包括原第十房文課師兄在內，一共三十七人，全部死亡。”
“什么？”
李浩腳步一滯，被這駭人的噩訊震得頭皮發麻。
三十七個活人，三十七名修士，竟被全部殺害。這種事，他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別說經歷，就連聽都沒聽說過。
蕭嵐嚴厲地瞪了他一眼：
“這個消息現在是封鎖狀態，你可以害怕，但不能慌亂，整個第十房都看著你，你亂一點，全房就會亂成一片。”
“是，我明白...他們是怎么死的？”
李浩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三十多個帶著武器，平均修為在筑基期五重以上的風劍宗外門弟子，還有一名玉虛境修士帶隊，戰斗力絕對不遜于一支五百人的普通軍隊，怎么就無聲無息全咽了氣？
“他們被發現的時候，身體都是完好的，只有左胸被貫透，心臟被取走。蕭九山長老去現場勘查，確定他們是遭到了修士強者的襲擊。”
蕭嵐聲音平靜，說起這些血淋淋的事，居然還能這么冷靜，讓李浩心生一股畏懼。
他硬起心來，追問道：“他們都穿著宗門發的練功服，什么人敢下這樣的黑手？”
風劍宗穩坐龍牙郡第一宗門位置上百年，威名早傳到外境，敢一次性殺這么多風劍宗弟子，得是多喪心病狂的兇徒才做得到？
蕭嵐停下腳步，李浩不明所以，正想跟上去，卻聽蕭師兄的聲音冷冷響起：
“陰溝里的老鼠不用躲了，出來吧。”
“誰？”李浩脫口問道。
“蕭嵐，我是陰溝里的老鼠，你不也是醬缸里的老鼠么？”
一個劃玻璃似的聲音，從道路旁的林中飛出。
那聲調實在太刺耳，李浩立刻抱住耳朵，才壓下了大腦爆炸的趨勢。體內某種東西又破了一層，讓他感到天旋地轉。
蕭嵐撫過乾坤袋，長劍在手，直指聲音傳出的方向：
“敢殘害同門，你不用心存任何僥幸了，痛快些吧。”
李浩蹲在地上，那聲波帶來的頭疼稍稍減輕，他看到一個渾身包裹在黑色中人，緩緩走出樹林，與蕭嵐對峙三步之外。
“同門？當初蕭九山把我趕出宗門的時候，可講過一點同門之情了？為了包庇你這個廢物，把我們在這些優勝者拉下來給你墊背...嘿嘿，這些年你好像是有點長進了啊，軟蛋蕭嵐。”
黑衣人的聲音已經不是難聽能形容的了，李浩只覺空氣被聲波壓縮成了透明的錐子，一下一下釘在腦門上，暈眩感越來越強。
他拔出劍，倒插入地，才勉強支撐著穩住了身形。
他只能看到黑衣人的背影，這個烏鴉一樣的男人，渾身散發著一股陰戾的氣息。
此時晚霞紅艷，射入林間，卻根本照不到這個人的身上。他像從墳里爬出來的亡靈一樣，讓李浩感受到內心深處的恐懼在悸動。
“這些年，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李浩從蕭師兄的聲音中，聽出了沉郁已久的怨氣和怒氣，在第一次和蕭師兄見面的時候，后者提起當年內門考核之敗時，也是相同的情緒失控。
蕭嵐偏頭對他道：“捂住耳朵，他用的是聲波類武技。”
李浩連忙捂住雙耳，便聽那黑衣人狂笑聲起：
“蕭嵐，就算任務完不成，我今天也要殺你泄恨...呀呀呀呀呀！”
銳利的尖嘯響徹林間，聲浪如刀，在二十米半徑范圍內，切斷寸寸樹枝，切碎片片落葉。
李浩眼前一黑，胸口氣血翻涌，體內的某種東西再次破開一層殼，元力在抵御聲浪沖擊的瞬間便被抽空，身體一軟，單膝跪倒下去。
那個黑衣人的尖叫，比起先前黃階赤炎虎的咆哮，更讓他感到心驚膽戰。這還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嗎？
呼嘯的風聲從身后傳來，李浩來不及回頭去看，一道綠光便閃過他的視野，掠向黑衣人。
“嗤啦。”
布匹骨肉同時破碎的聲音，終結了那箭雨般的聲浪。
一下，兩下，三下...黑衣人的四肢在三秒鐘內，筋斷骨折，經脈崩散，體內元力瞬間消弭。
黑衣人噗通倒下，綠光回轉，李浩看得真切，是一柄通體碧綠的長劍，很是眼熟。
黑色霧氣氤氳升起，蕭嵐走到李浩身前，把他拉了起來。
“蕭師兄，他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襲擊斥候隊？”
李浩收劍回鞘，在蕭嵐的攙扶下，往營地回返。
“先回去吧，今天應該不會有第二個出來了。”
......
放下帳簾，蕭嵐道：“抱歉，又讓你冒了次險。”
李浩詫異道：“您什么意思？”
“在營門口，我已經感知到了那個人的元力波動，為了不讓他造成額外殺傷，我還是帶你走了出去。”
蕭嵐眼中歉意甚濃，李浩連忙搖頭，毫無怪罪之意。自己是第十房老大，為兄弟們轉移危險是應該的。
“蕭師兄，第一次外出做任務就出了這么多事，我有些擔心，您能不能跟我透個底？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浩盯著蕭嵐，感覺自己就像一只小白鼠，完全被人放在箱子里操控，下一秒會發生什么事，根本不由自己說了算。
“嗯，說實話，我跟你一樣，對這次行動也有很多疑惑，你的問題我解答不了。”
蕭嵐搖搖頭，李浩失望地嘆了口氣，帳簾被從外面掀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一下子讓他抬起頭來：
“我可以解答。”
來人面帶微笑，身后背負的碧綠長劍，正是之前瞬間制服黑衣人的那道綠光。
“蕭長老！”“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