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桌叫夏婉君，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她最喜歡哼唱的一首歌，就是《婉君》。

　　她的聲音很動聽，卻從來只哼唱那第一句。

　　我經常問：“你怎么不繼續唱下去呀？”

　　婉君總是故作憂愁地回答：“因為后面是一出悲劇呀。”

　　故事中的婉君從小被賣作童養媳，得到了三兄弟的愛，最終卻因為看不清自己的心而失去了所有。

　　現實中的夏婉君，想來不是那樣優柔寡斷的人。

　　長相好、成績好、性格好、家境好。

　　作為一個幾乎沒有缺點的女生，她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

　　但我知道，她不會對那些人做出任何表示。

　　因為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已婚。

　　不同于法律意義上的已婚，在她只有幾歲的時候，便被家人許配給了地方望族的垂死小兒，嫁過去沒幾天“小丈夫”就去世了。

　　所以，學校里俘獲眾多少男心的女神，其實已經當了十年“寡婦”了。

　　我勸她，那種私下的儀式不做數，不要因為這種封建愚昧毀了自己的一生，她只是笑。

　　我忘了，她本來就是一個活得很通透的人，怎么會不理解這種淺顯道理。

　　直到后來我見到被養得肥肥胖胖的，比她小三歲的弟弟。

　　“就是這樣嘍，如果我離開馮家，馮家就不會再支援我爸爸的生意。”

　　到時候，不管她嫁到哪里，都不會真正獲得自由。

　　我很是惋惜：“你不想連累他人，對嗎？”

　　夏婉君笑得明朗：“偷偷告訴你，我其實只是在貪馮家的財，不然你以為我哪來的錢買新衣服，哪來的機會考大學呀。”

　　對此說法，我只是搖頭，卻也不能給她更好的建議。

　　……

　　一晃十年。

　　婚后的我再次見到夏婉君，是在一個大型工程的競標現場。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跟班，她卻是整個項目的負責人。

　　職場上的她依舊明眸皓齒，意氣風發，輕而易舉就奪了標。

　　晚上，我請許久未見的老同桌吃飯，曾經滴酒不沾的少女現在變成了千杯不倒的酒壇子。

　　而今天，醉醺醺的酒壇子抱著我痛哭流涕。

　　她說，也就是在我面前，她才敢卸下面具，暴露一會兒自己的脆弱。

　　這些年，她拼命工作賺來了足夠多的錢，給弟弟買了婚房，翻新了舊宅，每個月都寄錢回家孝敬父母，與馮家也順利解除了契約關系。

　　還收獲了愛情。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夏婉君說：“好羨慕你呀，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獨生女。”

　　我說：“獨生不是我受寵的原因。”

　　夏婉君仰起頭，精心盤起的長發散落下幾縷垂在耳際。

　　“你說得對，只怪我投錯了人家。”

　　這天晚上，喝醉了的夏婉君把《婉君》完整唱了一遍，可我不想聽。

　　一周后，她給我打電話，讓我恭喜她恢復單身。

　　據說，是男方被她父母毫無底線的壓榨惹惱了。

　　……

　　又是十年。

　　我將孩子送到小學后，到了相約的咖啡館。

　　“我準備出國了。”夏婉君說。

　　“什么時候回來？”我問。

　　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皺紋的夏婉君攪了攪黑咖啡，好像對這個問題很迷茫。

　　我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嘆息：“你已經為那個家付出的夠多了，為什么還不愿放手？”

　　“不是不愿放手，事實上我早就不再從經濟上支援他們了。”

　　“那……”

　　夏婉君抿了口苦澀的咖啡，笑道：“因為我發現，經過這么些年，有些東西已經刻在了我骨子里。我不想從被害者，變成加害者。”

　　說完，她又輕輕哼唱了一句那熟悉的旋律。

　　“有個女孩名叫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