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已經持續到第三年了，土地龜裂，民不聊生。

　　在山區小小的村落里，衣衫襤褸的村民們正領著孩子陸陸續續走進一個大院子，那是村長的家。

　　長得慈眉善目的村長待最后一個孩童和他的母親走進門之后，推上了厚重的大門，將滿眼憤怒枯瘦如骨的其他人都擋在了外面。

　　大堂內，不滿十歲的孩子們興奮不已，正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聊個不停。

　　而帶他們來的家長們，卻個個神色復雜，望著那群孩子或低泣或舔唇，但無一例外的，眼睛里都閃著貪婪的光。

　　和善的村長笑瞇瞇走到孩童中間，拍了下手掌示意他們安靜。

　　“小朋友們，一月一次的才子選拔就要開始了，請大家圍成一圈坐下，然后閉上眼睛。”

　　“好的！”

　　小孩子們立即閉上嘴巴，嬉笑著拉著小手圍坐成一圈，不等村長下命令，便乖乖地抱起膝蓋閉上了眼睛。

　　這個儀式從去年年底開始，已經進行了八次了，這是第九次。

　　據村長說，縣里為了培育人才，在這種饑荒年代特意成立了免費的童學班。但因為物資有限，為了讓班塾壓力不至于太大，便規定了每個村每月最多只能送一個孩子過去讀書。

　　村里的孩子們都非常希望自己能早點得到這個機會。

　　如果能早點參加童學班，他們就可以早點給家里減輕負擔，還能學到知識，也不用餓肚子，真是一舉多得的好事情。

　　為了公平，村長和有孩子的家長們商量過后，決定用抽簽的方式來決定誰先去。

　　今天這個集會，就是為了選出下一個要被送走的孩子。

　　孩子們手拉著手緊閉著眼睛，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如果能被選中最好，如果落選了，被選中的人家為了慶祝，也會給落選的人家送好吃的。

　　他們的肚子都快餓扁了。

　　好想念那香噴噴的肉啊！

　　阿玉昨天剛過了七歲生日，她右眼瞇起一道縫，趁著別人不注意悄悄觀察著大人們正在進行著的抓鬮儀式。

　　說是儀式，其實只是村長拿了個裝著簽子的竹筒，煞有介事地搖晃半天之后，讓上一個被選中孩子的家長抽選一支而已。

　　簡單粗暴。

　　阿玉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竹筒的時候，里面的簽子量幾乎是現在的兩倍。

　　已經有那么多小伙伴脫離苦海了呀，真為他們開心。

　　阿牛爸爸將抽取出來的簽子遞給村長，村長嘴唇蠕動了下，一個婦人猛地捂住了臉，全身顫個不停。

　　那是娟子的媽媽。

　　阿玉拉著娟子的手緊了緊，在大人們將目光移回來之前閉緊了雙眼。

　　緊接著，村長圍著坐成一圈的孩子們緩慢踱起步來，口中喃喃念著什么。沒讀過書的阿玉聽不懂，她猜其他人估計也一樣聽不懂。

　　約莫五分鐘之后，一塊布料的邊緣垂在她與娟子緊握著的手上，緊接著，她的手一空，應該是娟子被布蒙住之后帶走了。

　　又過了大約三分鐘，村長再次站在了阿玉的背后。

　　“好了，大家都睜開眼睛吧！”

　　孩子們連忙張開眼，左右查看著，看這一次是誰那么幸運被選中了。

　　“是娟子，娟子不見了！”阿玉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很快，房間里爆發出孩子們熱烈的鼓掌聲。

　　村長微笑著抬了下手，說：“恭喜娟子，獲得了參加童學班的資格。大家不要著急，縣長大人已經找到了慈善家注資，以后大家都有機會的，不如趁此時間多陪陪家人吧，畢竟進了童學班，學成之前是不允許回家的。”

　　孩子們認真地點了點頭，不無失望地跟著自己的家人一起離開了。

　　阿玉跟在心情明顯比來之前好了很多的爸爸身后，問：“爸爸，我沒有被選中，你為什么還這么高興？”

　　父親嘆了口氣，拍了下她的頭說：“傻孩子，爸爸是舍不得放你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呀！”

　　“爸爸，我們過幾天是不是又會有肉吃了？”

　　父親眼睛一亮，笑道：“阿玉饞了？再等等，等村長處理……等娟子爸從外面買回了肉，會分給我們的。”

　　阿玉低下頭，牽起了爸爸的手，繼續問：“如果我被選中了，我們家里能拿得出錢來買那么多肉分給大家嗎？”

　　父親的眼神猛烈一閃，握著阿玉的手用力收緊。“不用擔心，到時候爸爸會想辦法的。”

　　兩天后，阿玉家的鍋里飄出了濃郁的肉香味。

　　阿玉推說自己不舒服，端著肉湯去了院子里坐下。不知道為什么，聞上去很像的肉湯，到了嘴邊卻仿佛奇臭無比，讓人難以下咽。

　　阿玉就著涼水吃下只有一口的麩餅，背著家人偷偷將肉湯倒掉埋了起來。

　　“嘿，這么好的東西說倒就倒了，小姑娘真不會過日子啊！”

　　一個陌生輕佻的聲音從矮墻頭傳來，阿玉抬頭望去，一個乞丐樣的男人正冒出頭，笑呵呵看著她。

　　“我家里很窮的，沒什么東西可偷。”

　　“不是有肉嗎，這還不算好東西的話，那金山銀山就更讓我提不起興趣來了。”

　　阿玉咬了下嘴唇，悶聲說：“那肉是壞的，人吃了就會死。”

　　男人哈哈一笑，“照你這么說，已經吃過肉的你的父母和爺爺都會死，可憐的小孤兒，跟我走吧！”

　　一聲尖叫之后，阿玉從此消失在了這個寧靜偏僻的小村落中。

　　院子里只留下一個沾滿油花、冒著熱氣和香味的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