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侶小包被裝修成圓形,面積只有普通包廂的一半大,迎面是一個心形玻璃小幾,靠墻右側放著一張可容納兩人的大紅軟沙發。服務生把果盤、啤酒放下后就出去了,還體貼地為他們帶上門。
燕云一個人霸占了整張沙發,然后指了指對面的點歌器說蘇先生您隨意。蘇巖見她沒給自己留位就不再說什么,徑自提了一瓶啤酒在點歌器旁坐下開始選歌。
他選的歌都很老,一開口就是一首《戀曲1990》,略帶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種有故事的淡淡憂傷,生生把燕云震了一下,真沒看出來這家伙唱的還可以啊。
然而連續幾首都是羅大佑之后,她有點無聊了,窩在沙發里開始玩手機游戲,直到熟悉的旋律響起——
我來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
我輕輕地唱你慢慢地和——
這首《閃亮的日子》曾是燕云的最愛,每聽音樂響起,過去種種明亮的灰暗的隱晦的往事都會跟電影似的重播一次,她不由地拿起另一只話筒跟著和起來——
是否你還記得,過去的夢想;
那充滿希望,燦爛的歲月;
你我為了理想,歷盡了艱苦;
我們曾經哭泣,也曾共同歡笑……
屏幕前的蘇巖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唱下去——
但愿你會記得,永遠地記著
我們曾經擁有,閃亮的日子……
一曲唱畢,兩人都沉默了,只聽得屏幕上在播下一首——《你的樣子》。
我聽到傳來的誰的聲音,像那夢里嗚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遠去的誰的步伐,遮住告別時哀傷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為何你情愿,讓風塵刻畫你的樣子;
就向早已忘情的世界,曾經擁有你的名字我的聲音。
那悲歌總會在夢中驚醒,訴說一定哀傷過的往事;
那看似滿不在乎轉過身的,是風干淚眼后蕭瑟的影子。
不明白的是為何人世間,總不能溶解你的樣子;
是否來遲了命運的預言早已寫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這也是一首點播率很高,極容易勾人情緒的殺器,燕云開了一瓶啤酒后連著痛飲幾口,總算在歌詞的結尾處緩過勁來,她馬上起身去換歌,蘇巖很有默契地坐回沙發,安靜地聽她唱。
她選的是張惠妹的歌,《聽海》、《我最親愛的》、《原來你什么都不想要》、《剪愛》一個一個來。但她的嗓音條件并不是很優,又總喜歡挑戰高難度,《剪愛》唱到最后已經開始破音了——
把愛……剪碎了隨風吹向大海,
有許多事……讓淚水洗過更明白。
天真如我……張開雙手以為撐得住未來,
而誰擔保愛永遠不會……染上塵埃。
把愛……剪碎了隨風吹向大海,
越傷得深……越明白愛要放得開。
是我不該……怎么我會眷著你眷成依賴,
讓濃情在轉眼間變成了傷害……
“燕子,怎么就你一個人在唱?”
如果不是肖凌進來,燕云不知道自己會唱到什么時候,為他們互相介紹后,肖凌就做主挑了幾首歡快的歌曲,然后兩人擠在沙發里邊喝邊唱。
蘇巖早在肖凌進門的第一時間就把沙發讓出來,他安靜地坐在點歌器旁幫她們切歌,仿佛一開始的麥霸不是自己,仿佛他一直都是最忠實的觀眾。
最后,三人喝了兩打啤酒,一向酒量很好的燕云醉了,肖凌派人開車把她送回家,至于蘇巖,為了避免酒駕被扣,他叫了代駕。
宿醉的結果就是燕云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喉嚨干的快要冒煙,給小圓打電話說不去書店的時候,丫頭還以為她生病了,一個勁地問需要送藥過來嗎?她抽空喝了一大杯水,嚴詞拒絕了小圓的關心。
掛斷手機,燕云把自己簡單收拾了下,先叫了一份外賣填飽肚子,接著就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開始上網。然而她忘了今天是周六,等了大半天都沒有一個熟人跳上線,連刷十幾次微博也沒刷出個什么大新聞。
小說的封面設計已成定局,過幾天就送印刷廠,新電影沒上,追的小說沒完結,宅在家里要做啥子啊?
她煩躁地跳下床來來回回溜達了幾圈,無聊的要命,不知怎地就想起蘇巖來。
要不是這家伙,她會喝酒嗎?
要不是這家伙,她會唱一堆亂七八糟的歌心情郁結不想出門嗎?
來而不往非禮也!
燕云馬上撥通了蘇巖的號碼——
“你小子還找不見路是不是?公司大樓左拐直走二百米就有藥店,左拐懂不懂?分得清楚左右嗎?算了算了,趕緊打個車,出租車司機知道路。”她還沒開口呢,就被噼里啪啦一頓訓斥,是蘇巖的聲音,但聽得出火氣很大,嗓子沙啞而急躁,火燒眉毛似的。
“喂?為啥不回話?啞巴了你,車也打不到嗎?別拿出租車交接班搪塞我,杵大馬路中央站著,喂——你是不是二陳?”蘇巖終于發現不對頭了,最后一句壓了壓火氣問道。
聞言,燕云大笑出聲,原來這家伙私底下這么好玩啊,卸下假惺惺的偽裝也就是一個暴躁孩子,不,是暴躁大叔。于是,她笑呵呵地問:“蘇總,蘇老板,蘇先生,您老這是吃槍藥了?還是點著火藥桶啦?”
對方沉默,但沒有掛斷手機,她聽見那頭在做深呼吸,然后緩緩地說:“燕小姐,不好意思,我以為是公司同事的電話。”
同事?同事就能這樣呼來喝去的?燕云不以為然,繼續拿話逗他。“蘇先生,不是我多嘴,您怎能對同事這么兇呢?大家同在一間公司上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您要曉得,只有好的心情才能有良好的狀態,有良好的狀態才能努力工作,生活如此美妙,您卻如此暴躁,這不是逼著手下人跳槽嗎?”
“燕小姐,”蘇巖耐著性子聽完她的長篇大論后沒陪著打悶子,反而冷冷地說:“不牢您費心,我這邊還有事,改天給你電話。”
“將心比心,蘇先生,”燕云一聽他沒心情聊天,反而更來勁了,義正言辭地指責:“您有空的時候半夜兩三點也是黃金時段,現如今大中午的我關心一下蘇總就沒空啦,這可真是明月溝渠,天地之別啊!”
“燕小姐,我——”蘇巖突然不說話了,手機里傳來急促的呼吸聲,還夾雜著幾聲刺耳的……撓桌子的聲音?然后“咣當”一聲,好像是水杯摔碎了。
燕云終于覺得不對勁了,也顧不上再調侃他,大聲問道:“蘇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蘇巖深呼吸了幾下努力平緩氣息,良久才出聲,“不好意思,我身體有些不適,改天再登門致歉。”
“喂!蘇巖——”燕云望著手上被掛斷的信號,茫然了。
聽著不像是開玩笑,難道他真的身體不舒服?城北科技園冷冷清清的,一幢幢小別墅都離的那么遠,可別真出什么事啊。她越想越后怕,趕緊抓起錢包下樓打車。也幸虧自己經常打車,手機里存了不少司機的電話,打了三個后就找到一輛在附近。
司機是個老師傅了,技術好路況熟,不到半小時就飛車沖進科技園的住宅區,有了前車之鑒,燕云多給了車資,務必請司機等她出來。
門鈴按了,但沒人來開門,她不死心,繼續狂按門鈴。
“你小子怎么回事?連鑰匙也忘帶了?你——”
門后的蘇巖頭發亂糟糟的,腳上提拉著拖鞋,身上還裹著一條藍色薄毯,雙目赤紅,眉頭皺起,開門的一瞬間本來很焦躁,一見是她第一反應就是關門。可惜燕云的右腳已經伸了進去,讓他的動作未能得逞。
“出什么事了?”燕云盯著他一步步走進客廳,蘇巖只有一步步后退的份。最后,他索性背轉過身,努力克制著情緒,淡淡地說:“沒事,可能是感冒,蘇小姐請回吧。”
感冒會把自個搞成這幅模樣?當她是三歲小孩呢!燕云也不再問他,見沙發前的茶幾上有幾個空藥盒,就直接拿起來。一看之下不禁皺眉,這不是治胃病的藥嗎?
肖凌患過胃病,家里曾放著許多這樣的藥,據說胃病可大可小,有時候熬一熬就能熬過去,可看蘇巖的模樣,像是熬了很久已經撐不住了,難怪從她進門后的那一刻起,就沒見他的右手離開過腹部。
“走,去醫院。”回想起肖凌犯病的那次,燕云急了,拉起他就走。等蘇巖回過神來,已經快被拖到門口了,他連忙甩開她的手,努力耐著性子解釋道:“多謝燕小姐關心,我沒事,吃點藥就好。”
“你真沒事?”
“真沒事。”蘇巖堅定地搖頭。
見他這么倔,燕云不再堅持,她把門一關就在沙發上坐下來,“既然沒事,我陪你等那位同事送藥過來。”
“你——”蘇巖沒轍了,繞是他平日一肚子主意,此刻也早被胃痛折磨的沒心思辯駁,只好悻悻地說了句請便就轉身朝樓梯走去,打算眼不見為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