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安的看著我這邊的方向,眼神里帶著恐懼,然后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好不容易停下咳嗽,他顫抖著聲音有些嘶啞的問:“是……大仙又來了嗎?”
他口中大仙,想必就是玄琞,我不說話,拿起桌子上的毛筆沾了墨汁在旁邊的紙張上寫了“否”字,然后拿起來給他看。
我恢復了原身,字體自然是和在女童身體里時候寫的有些不一樣的,王思遠來不及端詳我的筆跡,一聲響徹云霄的哀嚎就從他的嗓子眼里喊了出來。
“又有鬼啊!”
他來不及穿鞋,也沒來得及抓住外衣就下床光著腳迅速打開門沖了出去……速度之快令我乍舌。這王思遠什么都好就是這膽子小的像米粒兒。他驚恐的叫聲把院子里守著的護院都招了過來把書房圍得水泄不通,我騰空至屋頂俯視著下方個個神情如臨大敵的凡人不由嗤笑出聲。
“一群凡人,竟以為可以與我抗衡?”我捻著發尾尖兒看著他們,他們看不到我的身形,齊齊一驚,然后四處張望,王思遠站在護院中間面色慘白。
然后他雙手合十,說:“仙姑究竟為何找我,那日的大仙為何也出現在此,思遠實在不知做錯了何事惹得各路神仙不快,還望仙姑明說。”
我直言道:“你上輩子的恩怨。”
“上輩子……”王思遠面露難色,說:“可……在下實在不知前生犯了何錯。”
“你害死我姐妹,我今日來就是為了讓你償命!”
我口吻冰冷狠辣,其實說句話說出來只是為了嚇唬他,只見他呼吸一滯身形晃了晃。
他說:“我前世竟做了草菅人命之事……”
他似乎不是害怕我索命,更對自己背負命債而備受打擊。
“是!你草菅人命十惡不赦!不配為人!”我厲聲呵叱道。
他長嘆一口氣,說:“我這條命仙姑若想拿去我也沒有怨言,只是在下實在不知前世做了什么罪孽,可有補救的法子。”
“也對,不能輕易就這樣讓你死了。”我放輕柔的聲音,然后飛身而下,長袖一揮,那些個護院便盡數被彈開倒地,嚇得屁滾尿流四處逃竄,王思遠沒有躲開,他咬緊了牙關站在那兒,眼睛有些害怕的閉上,卻是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和剛才嚇得慘叫的樣子一比,現在頗有幾分骨氣。
我圍著他走了一圈,然后說:“你若想贖罪,那從今日起你日日清晨圍著京城跑上一圈,你若真有心想行善事,便每三日去城外施粥,我聽聞最近大澤國許多地方旱災澇災,災民流浪到了京城外頭被攔著不許進城,這些災民多是能吃苦耐勞之人,給其中壯丁在城中安排差事自食其力,再想辦法讓城中富賈及各位大臣募捐善款,讓他們在城外自建家園。”
“……”王思遠聽著張了張嘴唇,似乎想說什么。
我一挑眉,問:“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是,在下只是覺得……仙姑……”他喉結上下動了一下說:“仙姑是個好鬼。”
我翻了個白眼,其實我只是還沒想好怎么整他罷了,倒是把他感動的一塌糊涂,威嚴何在,我可不想當個好鬼。
我冷哼一聲,說:“你以為這就完了?你若是做的不夠好,敢偷懶,我便對你削骨剜肉,讓你痛不欲生。”
“在下其實近日也在思考如何解決城外災民之事,朝廷不做處理,皇上還未決策,各路大臣正憂心忡忡,仙姑的指點真是讓在下茅塞頓開。”
我?我只是讓他多行善事讓他吃吃苦頭壓榨他,怎么就讓他茅塞頓開了。
“仙姑,在下這就去寫奏折明日啟稟圣上。”
“?”
“多謝仙姑,在下定謹遵教誨。”
“……”
我無語至極,這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讓我吐不出惡氣,我說:“你別以為這樣就結束了,等你做好這些事,還有更多事等著你。”
“是,在下知曉。”他說著沖著面前的空氣鞠了一躬,我沒有現身所以他看不到我。
這低眉順眼的樣子讓我很不順眼,我趁著他弓腰未起身的時候,一巴掌拍在他腦后勺上,他一個不穩倒在了地上,然后揉著后腦勺,有些委屈的抬頭問:“我可是說錯什么惹怒仙姑了?”
“別忘了你還欠我姐姐一條命!”
“……”他沉默著從地上爬起來,說:“不知仙姑姐姐名叫什么,王思遠此生定不會忘記她,仙姑若想索命,在下隨時恭候。”
“我姐姐名叫白霏兒。”
“白霏兒……”王思遠喃喃著這個名字又是朝著面前一鞠躬,道:“鄙人王思遠此生銘記這個名字。”
我不想再繼續逗留,于是留下一句“我還會再來的”便消失在王府。
第二日的國子監,王思遠是一晃一晃步履維艱走進屋子里來的,看的我噗嗤一笑,我自然是知道他為何這樣,想必是一大早真的去圍著京城繞了一圈。
日子后來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王思遠因為救助災民得到褒獎,又提出合理解決方法,皇上大喜,賞賜他許多貴重東西,又給他升了官,做了翰林院侍讀學士,不過,王思遠依舊每日過來給眾皇室子孫上課。
我沒想到這一下弄巧成拙竟讓他平步青云,氣得我在他升官當夜就去找他,誰知道這廝居然在家中給我設了個牌位,給霏兒也設了一個,我見到他時,他正虔誠的在那上香,神神叨叨的在說一堆感謝我的話。
一時氣不過,我從他身后猛踹他一腳,他向前撲倒時巧了撞在桌子拐角上暈了過去,養傷養了三四天才又回去教學。
后來我自然也整過他幾次,一來二去,出入王府都成了常事,王思遠都越發的不怕我了。只是,祿存星君突然有一日下凡來告訴我切勿再過度插手王思遠的事,我之前那一插手,已經讓他本該三年后升的官提前了三年,而且王思遠和今生渡劫的承玉在命格上也有牽扯,祿存星君一方面擔心影響承玉,一方面怕天上發現我的存在。
所以后來的日子里我安安靜靜,等著自己的凡人身體長大,這一等,就是過了九年,九年后的我十九歲,承玉十六歲,至于王思遠,二十九歲依舊未成家,不過,他這些年為了大澤王朝盡心盡力,已經做到了正三品禮部侍郎的位置,僅次于他的父親禮部尚書王允,他模樣不差,白凈英俊,家世也好,說媒的一批一批來,一批一批被他請出去,皇上也一度想給他賜婚都被婉拒了。
我也十分好奇他今生為何是這個姻緣,問了祿存星君,星君只說是時機未到,我又問王思遠可有對誰動心過,他說有,他說夢中總是夢到一個女子,雪白的寬袖長裙用銀線繡著蘭花的圖案,腰間別了個翡翠鈴鐺,她一動那鈴鐺就響兩聲。
我一聽愣住了,他說的是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