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文件part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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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那些靈蝕者們,生來就是有罪的?”]
[“......可以這么理解,他們身上流淌的靈能,就是世上最原初的罪孽。”]
[“可教授你不是也說過,有些靈蝕者是被后天感染的嗎?”]
[“沒錯,靈能確實存在著強烈的感染性。”]
[“既然任何人都有可能變成靈蝕者.......如此簡單地否定個體存在的價值,教授,這樣的處理手段是否太過武斷?”]
[“.......墨瀾,你得明白一件事,不管是宮廷上頭戴皇冠的國王,還是廢墟中艱難度日的貧民,只要染上一點點的靈能,他們就都是我們處理的對象。無論貧窮或富裕,老邁或年輕,善良或殘忍,我們擁有的一切值得謳歌與撇棄的品質(zhì),在人類本身的存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我的緒列告訴我,你在說謊,教授。”]
[“......靈能并沒有帶來什么新的東西,墨瀾,它只不過是把我們某些卑劣的想法放大了而已,說到底,從一開始,做錯事情的就并不是天災(zāi),而是人類本身。”]
[“你我皆是被遺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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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少年蒼白的面孔,老人一字一頓道。
“我......”
程白的大腦飛速地運轉(zhuǎn)著,思考自己當(dāng)下該說些什么才不會暴露出他的驚懼。
“不愿承認(rèn)是嗎?放心,只要過了今天,你就會歌頌自己身上的罪惡,世俗的一切都將被你踩在腳下,背負(fù)著天災(zāi)之名,祂便是世間唯一的神袛。”
老人突然低吼著向少年伸出他猙獰的前肢,似要把這年輕的生命徹底地握在手中。
程白猛地后退,那只遲鈍的手在黑暗中撲了個空。
撲通,漆黑的房間內(nèi)響起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程白低頭,只見老人無助而虛弱地趴在冰冷的石制地磚上,整個身體呈現(xiàn)出因歲月蝕刻而蜷縮的扭曲姿態(tài)。
燃燒的煙頭掉落在地,熾熱的火星呲呲地灼燒著他的前臂,半透明的下身中,純白的暗流奔騰涌動,在本就丑陋的皮膚上沖撞出一道又一道凹凸不平的可怖印記。
只有那雙被虛妄填滿的慘白眼眸,依舊死死盯著程白那藍(lán)芒縈繞的右手。
“........
先生,你還好嗎?”
半晌,程白才試探著問道。
饒是以他那麻木的性格,此刻也不禁感到了一絲詭異。
畢竟不管從什么角度來講,他今天所見到的事情都太過邪門。
“一同,見證,咳咳.....”老人沒有理會程白的話,仍斷斷續(xù)續(xù)地不知在說著些什么東西。
屋內(nèi)的情況愈發(fā)詭異,程白卻突然感覺眼前這一幕好像有很強的既視感。
似乎自己之前在精神病院接受調(diào)查的時候,醫(yī)生跟個別患者的聊天就是這樣的場景。
不過眼下自己既沒有安撫病人的能力,也沒有能幫他把病人拖走的護(hù)工。
咚咚~房門口隱隱傳來幾聲鈍響,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反復(fù)敲打著小屋的門板。
程白下意識地像轉(zhuǎn)身,但一股熟悉的壓迫感迫使他停下了自己的行動。
“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先生。”
漆黑的房間內(nèi)忽地燃起一束亮光,原先帶程白來到這間暗室的瘦高男子端著一盞燭燈走了進(jìn)來。
“基本已經(jīng)處理掉混在這里的眼線了。”
他將那抹微弱的亮光輕輕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將老人重新扶上了輪椅,負(fù)手站到了他的身側(cè)。
程白在看到男子進(jìn)來的一瞬就立刻低下了頭,讓自己的視線避開了他陰鷙而平靜的雙眼。
他不知道自己的言行有沒有違背男子的要求。
一時間,房間內(nèi)只聽得見老人孱弱的呼息聲。
“既然你已經(jīng)把那些該死的家伙都清理掉了,那么接下來的事情......你應(yīng)該知道怎么做。”
老人沉重地喘息著,動作笨拙地為自己點燃了第二只煙。
熟悉的煙草氣息再一次在房間內(nèi)彌散開來。
“是,先生。”男子輕聲應(yīng)道。
隨著他話音落下,空氣中原本四處飄蕩的白色煙氣,不知怎的開始朝一個方向流動起來。
完全與外界隔絕的房間內(nèi),此刻竟是有烈烈風(fēng)聲響起。
程白驀地覺得脊背一涼,他只覺得現(xiàn)在空氣中的寒意凝結(jié)地宛如實質(zhì),壓得他整個人喘不過氣來。
事情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發(fā)展到了最壞的一步。
“放輕松,孩子,成為不朽的第一步就是直面死亡。”
輪椅上的老人咧了咧嘴角,腐朽的面孔下是一副混雜著喜悅與激動的興奮表情。
而站在他身側(cè)的男子此時已經(jīng)揚起了一把泛著寒光的短刀。
銀白的刀刃倒映著燭光的虛影,程白敏銳注意到了這把鋒利的武器此時已經(jīng)染上了不知何人的鮮血。
刀刃一轉(zhuǎn),曾經(jīng)險些把他擊垮的壓力再次撲面而來。
可就是在如此糟糕的情況下,程白的思維反而變得清晰了起來。
只見他迅速把自己仍在散發(fā)著淡藍(lán)色熒光的右臂擺在胸前,然后熟練地從小臂衣物的皮質(zhì)夾層中掏出了一塊被磨成匕首狀的鐵片,隨后調(diào)整站姿,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男子的一舉一動。
他本以為自己還得過段時間才用得上這東西。
生物在面對危險時往往會產(chǎn)生一些應(yīng)激的反應(yīng),死亡面前,有的人會陷入慌亂,有的人則會選擇理智,也有的人,會在苦難中淪入瘋狂。
很遺憾,程白的性格在上面的描述中屬于第三種。
他知道,雖然瘦削男子給他的壓迫感極強,但眼下真正擁有話語權(quán)的還是輪椅上的這名似乎是邪教徒的老者。
不過很可惜,他并沒有任何可以拿來說服老者的理由。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跟兩人進(jìn)行交涉。
雙方的意見在此時難得的一致,那就是將對方除之而后快。
用手牢牢地握住簡陋的鐵匕,程白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個身材高挑的男子。
他現(xiàn)在只希望自己的右手不會只是可以發(fā)光那么簡單。
狹小的房間,封閉的地形,以及不用看都覺得可怕的敵人。
對方應(yīng)該著有輕甲,裝備精良且技藝嫻熟,自己則身著漏風(fēng)布衣,使用著一把純手工打磨的破舊匕首,武器熟練程度大致停留在削蘋果可能會劃破手的階段。
從各種意義上講,程白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都不過是在以一種不體面的方式自殺。
但有時候,人類的贊歌,就是勇氣的贊歌。
在有些時候,所謂的“勇氣”就與“瘋狂”一樣,都是在做一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行徑。
程白抬手,讓那把并不鋒利的匕首與男子的短刀遙遙相對,臉上的表情冰冷而死寂,再不復(fù)之前面對他們時的諂媚與討好。
血與劍的舞臺不需要卑劣的偽裝,他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將是對自己死生的考量。
程白已經(jīng)將自己的感知提升到了極限。
瘦削男子瞇了瞇眼睛,他能感到,從程白握起武器的那一刻起,這位年輕人的氣息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某些微妙的變化。
就像是故事中的惡鬼撕下面具,朝他露出了自己帶血的皮囊。
男子的混亂不堪的記憶中,某個同樣理性,卻更加瘋狂的背影正在與眼前的少年緩緩重合。
只不過與他相比.....程白實在是弱的有些可憐。
銀白的利刃宛若奔走的雷光,短刀挾起的風(fēng)壓吹滅了屋內(nèi)的那盞殘燭,但金鐵交鳴之聲卻在黑暗重臨小屋之前響起。
他自以為必殺的一擊,被這名少年用一把破匕防了下來。
不......男子敏銳地察覺出了手中短刀重量的不對。
他的武器連同他的攻勢一起,都已經(jīng)被程白徹底粉碎。
緒列[崩壞]
尋找弱點,一擊即碎。
程白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恍惚。
在男子揮刀的一瞬間,他知道,“兩敗俱傷”其實就已經(jīng)是他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jié)果。
可就在刀刃接觸的那一剎那,他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些不可名狀的東西。
他看到了凌亂的,飄蕩的藍(lán)色軌跡在男子的身邊纏繞,紅色與金色的紋路在對方揮刀的左臂交織,還看到了灰色的微小粒子在他的破匕上緩緩流淌。
這種視界與他所見的真實無關(guān),卻又無比契合地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不,比起用眼看到的,他更愿將其描述成一種超脫于他經(jīng)驗與記憶的獨特感知。
而剛才雙方刀刃的接觸,也意味著雙方身上灰色與藍(lán)色粒子在他的感知里碰撞,他清晰地那抹藍(lán)色被灰粒一點點地蠶食吞噬,以及短刀被灰粒碰撞后的破碎消融。
他的直覺告訴他,方才防下對方攻擊的絕不是那把破破爛爛的匕首,自己手中的武器僅僅是為那些灰粒提供了一層媒介而已。
而且他注意到,在剛才的碰撞后,自己右手上的藍(lán)色熒光仿佛黯淡了幾分。
不用想他也知道,這意味著像剛才那樣的機會不可能一直重復(fù)。
但這并不影響他再一次把刀對準(zhǔn)眼前的那名男子。
絕境的旅人找到了瀕臨熄滅的篝火,那么縱使他身處黃昏,也擁有一把火燃盡黑夜的機會。
場上原本一邊倒的局勢出現(xiàn)了微妙的變化。
這一次,先動手的人是程白。
對方剛剛才失去了自己的武器,這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可以反擊的機會。
提步,轉(zhuǎn)身,憑著自己身材瘦小的優(yōu)勢,程白輕松地將自己的站位調(diào)到了一個最適合刺擊的位置。
盡管房間仍處于一片黑暗的狀態(tài),但程白卻知道如何讓自己提前適應(yīng)黑暗去戰(zhàn)斗,所以再睜眼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自己手中的刀刃應(yīng)該揮向何處。
推手,揮刺,盡管沒有再次進(jìn)入到方才那種通明的狀態(tài),但程白肯定這一擊他已經(jīng)做到了他的極限。
攻防轉(zhuǎn)換,黑發(fā)少年揮舞著他破敗的武器,最簡單的招式,刺向男子最脆弱的心臟。
程白不知道自己會遭到怎樣的反擊,但他明白,猶豫,就會敗北。
在他人貪婪時恐懼,在他人恐懼時貪婪。
可就在程白自以為即將得手之時,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力遏制住了他一往無前的攻勢。
就好像方才男子身上的壓迫感凝成了實質(zhì),遍布全身的壓力讓他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程白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他對戰(zhàn)斗的理解還停留在穿越之前你來我往的械斗階段,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有對抗擁有超自然能力的對手的經(jīng)驗。
在未了解對手底牌的情況下貿(mào)然出手,無疑會讓自己付出慘重的代價。
方才先動手的男子就是犯了這樣的錯誤,但很遺憾,程白并沒有從他身上吸取教訓(xùn)。
少年的境遇一下子又變得糟糕起來。
他保持著那個反手刺擊的姿勢尷尬地站在原地,渾身僵硬地連保持站立都艱難無比。
輪椅上的老人已經(jīng)重新點燃了那盞已經(jīng)快燒完的燭燈,男子將帶手套的右手揚起,黃亮的火苗靜靜地舔舐著那把嶄新的長刀。
毫無疑問,現(xiàn)在的程白已經(jīng)變成了待宰的羔羊。
又一次,男子向著黑發(fā)的少年揚起了手中的長刀。
可這次,程白無法對他的揮砍做出任何回應(yīng)。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銀色的利刃緩緩地在自己上方落下,然后在心里想象著自己被它一刀斬為兩半的凄慘模樣。
“真是難看的死法。”他想。
可他又能怎么辦呢?或許在男子跟老人看來,他是逃逸已久的云中王族,身上隱藏著什么可以改變世界的秘密或手段,可只有程白自己知道,他只不過是個倒霉的異鄉(xiāng)人而已,沒有悲慘的過去,也沒有幸運的開局,只有睜眼醒來就不斷遭受的無妄之災(zāi)罷了。
嘖,這么一想,自己可能是活的最悲慘的穿越者之一吧。
活著的時候挨皮鞭,臨死之前還要挨刀子,自己穿越后的一生還真是飽經(jīng)苦難的一生,好在自己的生命十分短暫,現(xiàn)在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
不對,貌似活得短也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
心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程白突然意識到了事情有些不對。
似乎男子這把刀,揮的有些......慢?
死寂的灰色,在他和男子之間悄悄展開來。
就像是濃墨滴入清水一般,這抹奇異的灰色渲染著程白能看到的一切,就連時間,也仿佛被它徹底地定格在了這一刻。
緒列[逆時之沙]
或許時間本來就是靜止的,而一直緩緩流淌的,只不過是我們認(rèn)知不全的意識而已。
男子皺了皺眉,程白的棘手程度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沒想到,對方的緒列屬性是他最不想面對的“時間”。
這種古怪位階的繼承者可謂是少的可憐,況且上一名可以操縱時間的靈蝕者已經(jīng)從天災(zāi)的位置上隕落,這就意味著哪怕不需要他的干涉,眼前的少年也完全有機會繼承天災(zāi)之名。
想到這里,男子看向程白的眼神都變得熾熱起來。
一個更加大膽與冒險的計劃已經(jīng)在他的腦海里悄然醞釀成型。
一名完全繼承雙位階的上位天災(zāi),他很樂意在有生之年為人類制造出這樣值得欽佩的對手。
來吧,程白,讓我看看你究竟是犧牲在不朽之路上的活祭,還是能將永生王冠徹底掌握在手的暴君。
男子手中的長刀猛然加速,原本沉寂的灰色在他的干擾下劇烈地顫抖起來,蛛網(wǎng)狀的裂紋以他手中的利刃為源,迅速地蔓延到每一處被灰光所覆蓋的區(qū)域。
老舊相片般的世界驟然破碎,超乎方才數(shù)倍的壓力一瞬間全部積壓在程白瘦小的身軀上。
律刃:[圣邪]
“讓那些本應(yīng)匍匐在你腳下的人回到他們該在的位置。”
手起刀落,一截包裹在布衣里的手臂倒飛出去。
血液,正在從少年的殘缺的左臂處緩緩滴落。
可男子的臉上卻并沒有一擊得手后的淡然,相反的,止不住的疑惑正在他平靜的眼神中緩緩發(fā)酵。
他低頭,一把不起眼的小刀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悄地釘在了自己護(hù)甲薄弱的腰間。
狡兔尚有三窟,程白深諳做人還得背后藏刀的道理。
少年獰笑著,用盡自己最后一絲力氣把插入男子身體里的那把匕首狠狠地往下一拉,在聽到對方吃痛的悶哼一聲后,才心滿意足地躺倒在地上的血泊里。
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醫(yī)療水平,有沒有發(fā)展到能給這名倒霉的瘦高男子再換一個腎的階段。
在竭盡全力掙脫了男子的束縛后,程白再也忍不住左臂處傳來的痛意,勉強超著對方擠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后,他終是兩眼一翻然后徹底昏死過去。
戰(zhàn)局至此結(jié)束,獨臂的少年終是倒下,可獲勝的瘦高男子卻只是默默地站在那灘逐漸擴散的猩紅液體前,那把斬斷少年手臂的的長刀靜靜地垂停在血泊的一側(cè),沒人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著些什么事情。
明明只需要簡單的一刀,他就能將這個來自異鄉(xiāng)的靈魂徹底收割,可男子仍只是安靜地站在這里,全身上下沒有半點想要動手的打算。
良久,等到程白溫?zé)岬纳眢w趨近冰涼,輪椅上的老人忍不住發(fā)出疑惑的催促聲時,男子才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粘血的長刀。
能在圣者邪刃下自由活動的品階,善于偽裝,足夠果斷,懂得策略且不失瘋狂。男子意識到,他似乎已經(jīng)找到了更適合他投資的目標(biāo)。
畢竟他的目的只是帶來足夠的混亂,誰能成為“不朽”這件事本身對他而言并不重要。
而且比起垂暮的落日,他更喜歡正午燃燒的熾陽。
寒光閃過,那盞燃燒已久的殘燭這次終是徹底熄滅。
黑暗再臨,安靜的小屋內(nèi)隱隱傳來什么物體落地的聲音,男子俯身,將一塊顏色慘白的不規(guī)則晶體從那灘模糊的血肉里挖出,然后隨手扔到少年身下的血泊中,隨即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這間已經(jīng)被血液徹底染紅的房間。
冰冷漆黑的地磚上,一顆殘缺不全的頭顱死死地盯著男子轉(zhuǎn)身離開的方向,輪椅上那截干枯褶皺的手臂無力地垂下,一根被握的變形的香煙從他的手中緩緩地滑落。
這本應(yīng)是他今天點燃的第三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