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莉不覺早已淚眼朦朧,布萊斯的手漸漸從指間抽離,最后,連冰涼的觸感也終于消失在寂靜無聲的空氣之中。
明明已經過去四年,然而當丟失的記憶返回身體那一瞬間,卻好像——只是經歷了一場沉睡之后,第一眼又看到了他,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改變。
塔莉覺得,如果有什么不得不做的決定的話,那一定就是:現在必須放手。
塔莉慢慢地閉上了眼簾,不過數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心里閃過一瞬后悔——空蕩的房間,只余四壁,布萊斯已經不在此處。
塔莉緩過神來,強制自己鎮定下來,推開門走了出去。
剛一出門便遇上了瑞秋,她臉上露出久違的平和笑容,碧綠色的眼睛深邃卻又不失爛漫,像一池湖水,恢復了曾經舒緩明凈的神韻。
“Hi。”不知怎么脫口而出這句問候,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相識那天的場景。
“卡爾呢?”塔莉問道。
“等到他的幻境結束,”瑞秋平靜答道,“大概。”
“想現在就去找他嗎?”瑞秋溫聲問道。
“卡爾看到的,會是什么呢?”塔莉用指尖指著門的方向。
沒有嘈雜,沒有混亂,這是一個恬靜幽美的瀑布村莊,任意識游走在似曾相識的山林之間,聽著蟲聲鳥語。耳邊“嘩嘩“流淌的激流是山崖上傾瀉而下的清泉,隨著一聲響亮清脆的嬰啼,一個可愛的新生命降臨人間。
循聲而去,畫面中可見一扇古樸的烏木窗前:一個女人閑散地坐在沙發上,旁邊的搖籃里一個綠眼瞳的胖嬰兒咯咯發笑。
周圍的一切頃刻之間迅疾轉變,卡爾猛地感到一種陌生與熟悉交織的真切知覺,宛若瀏覽人類死后記憶的走馬燈:
“你們要做什么?!敝赡鄣哪泻⒈е^縮在洗手池旁邊的墻角瑟瑟發抖。頓時,卡爾感覺頭漲得發疼,一股類似缺氧麻痹的感覺隨之涌上心頭,
這種似曾相識的霸凌場面仿佛躍過了時空的阻隔,重新向他伸出魔爪。
當男孩仰起水汪汪的綠色眼睛,向周圍的少年們哀聲求饒的時候,卡爾的大腦像突然中了重重的一拳——這是他,幾乎要被時間遺忘的、弱小時期的卡爾。
“怎么,別擺出一臉委屈和不滿的表情。要怪,就怪你的巫婆媽媽?!秉S頭發大背頭的扛槍男孩彎著腰冷冷說道,向他露出一向狡猾而又可怕的邪惡微笑,“今天算我仁慈,給你十秒,一,二……”
每當十秒倒數開始,小卡爾就知道,自己像老鼠一樣落荒而逃的時候到了。
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因為是“嚴茍冷峻”伊蓮娜教授的兒子就被盯上,這樣的理由本身就很荒唐,小卡爾只能每天在提心吊膽中戰戰兢兢度過,大不了撒腿就跑,然后被惡霸們抓住暴打一頓。
“三,四……”
“這不公平!”小卡爾幾乎帶著哭腔喊道。
“我看他是不想活了?!绷硪粋€留著中分黑發的矮個兒男孩——不耐煩地回頭朝著扛槍少年說道。
“不……”小卡爾抽身起來,來不及擦干眼淚,迅速沖出廁所——這次也是課間休息時間被他們堵在廁所敲詐。
剛一奔下二樓,直達一樓的電梯門瞬間開了,一記強力彩彈猝不及防飛射過來,小卡爾猛地剎住腳步,急速轉身,不料肩頭中了一擊,腳底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引得圍觀人群一片哄笑。
“正中紅心?!敝蟹趾诎l男孩走了過來,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綠色“棒球”。
只見他迅速地剝開棒球,露出里面足夠份量的彩色粉末,接著他一臉壞笑走到卡爾旁邊,將它盡歡地傾灑在卡爾的身上。
黃頭發大背頭的高個少年推開人群,走上前冷冷地啐了一口:“小丑,叫你的巫婆媽媽來救你啊!怎么辦?壞人要逃走了,你能現在爬到她的面前嗎?”
眾人又是一陣捧腹大笑。
“糟糕透了的人生,好想死?!笨柡莺莸匾Я艘幌伦齑健>退忝刻於急灰酝瑯拥挠憛挿绞綄Υ贿^果然人只要是有尊嚴的靈長動物,都不會對它感到習慣。
這是一個令人沮喪憤懣的午后,陽光透過葉縫灑落下來,落下一道烏黑人影。
“小丑,叫你的巫婆媽媽來救你?小丑!小丑!小丑!”卡爾正在院子里面暴怒發泄,左手拿刀對著一棵合抱大樹,嘴里仍舊念念有詞。
“按理說,應該反抗吧。”一道稚氣未脫的聲音從身后突然傳來,驚醒了正處在暴走狀態的小卡爾,小卡爾立即扭過頭來。
只見一個披著金色長卷發的娃娃似的女孩子站在臺階之上,微微一笑便跳了下來。
溫柔甜美的臉蛋,嘴里卻說著與長相完全不符的凌厲話語,這一點給卡爾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