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迪KTV內的電子鐘表提示到了十點鐘,該交接班了。KTV工作制度為輪班制,早六點到下午兩點為一班,兩點到晚上十點為一班,十點到第二天六點為一班,正式員工的工作時間和休息時間相互交叉,從而保證KTV是24小時營業的狀態。
交接班的流程很有意思,交班的員工匯報完包間使用情況后,需要給來接班的員工唱一首歌,并將唱歌視頻用手機錄下來發到員工和老板共同組建的群里,晨宇也在這個群中,每天都可以看到兩三個視頻,這些視頻各有各的特點,有的會融合唱跳,有的會夾雜說唱,有的還會自編情景來演唱,還有合唱、獨唱、三重唱等多種形式。所以一到十點,前臺就會開始熱鬧起來,有時候連顧客過來訂房都顧不上接待。
晨宇作為一個小時工,接連逃脫了好幾次的表演,這次毛哥瞅準了時機逮了個正著。
“嘿,你小子!“晨宇正偷摸著收拾背包要溜走,毛哥用胳膊攔住的他的去路,不知道啥時候,毛哥又點了一根煙,晨宇記得是一個客人吸剩下的半截。
晨宇伸手摘掉煙,“哥,別吸別人剩下的,不干凈。”
毛哥沒點頭也沒阻攔他,眼睜睜看著那半截煙被晨宇扔到垃圾桶里,小吳他們這會兒正收拾著裝等著演唱,毛哥看那邊催促著他們快點,上手用胳膊夾住了晨宇的脖頸,拖著他來到了大家的面前。
前來接班的人有豆子、蟲爺和其他三個人,豆子是個快二十歲的姑娘,也是老板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來榮城打工。蟲爺是員工里面年紀比較大的,大家都很敬重他,他是老板來這里開KTV的第一批員工,迄今為止已經在這里工作二十多年了,各種難纏的客人蟲爺總能從容應對,KTV里的客人形形色色,許多老顧客也跟蟲爺接觸的次數多了,逐漸變成了好朋友,這一片的鄰里街坊,大事小情,只要是想知道的,問問蟲爺也就夠了。
蟲爺摸著下巴沒有剃干凈的胡渣,露出一口喝茶喝黃了的牙齒,開嗓又是抽煙多年的沙啞,“天晚了,回家去!”
“別別別,唱了歌才能走!”毛哥是死了心不能便宜了晨宇。
晨宇拽著毛哥的胳膊肘想從臂彎里面掙脫出來。
豆子看著他們在前臺胡鬧,打趣道:“毛哥跟個人販子一樣,逼良為娼呢。”
毛哥抬頭一看居然是豆子,臉一下就紅了,大家誰不知道毛哥一直暗戀豆子,都站在一旁看他倆的好戲。
豆子在榮縣讀過書,在高一的時候輟學了,腦子里有點知識,但毛哥是自小就沒有上過學,小時候住的也不是縣城,而是縣城外開車要二十分鐘的農村,可謂腦子是一張白紙,一點墨水都沒有。
所以,毛哥當然聽不懂什么是“逼良為娼“,也意識不到豆子在明里暗里地損了自己一把。
晨宇在毛哥發愣的時候掙脫了束縛,對豆子說:“姐,毛哥準備了一首歌要給你。”
毛哥聞言,馬上清醒過來,連忙擺手:“不不,今天小吳表演,不是我。”
豆子哈哈一笑,銀鈴般的笑聲讓毛哥春心蕩漾,豆子今天穿了一個短袖,上面有好多圓形的小毛球綴在上面,襯得豆子的臉也是圓圓的,十分可愛,毛哥被豆子的笑容晃了神,被一個漂亮姑娘嘲笑又羞又臊。
趁著這個節骨眼,晨宇抓起掉在地上的包,匆匆說了再見離開這里。
等到晨宇回到家,喧囂嘈雜被一扇門阻隔在外,此時KTV里工作的人,他們的一天剛剛開始。
星宇的門被拉開一個小縫,月光通過無遮擋的窗戶灑進來,晨宇曾經提到過要給臥室里裝一個窗簾,但被星宇拒絕了,無論春秋冬夏,外面的世界都直接在窗外上演,像是永不落幕的劇集,家里也有一個永不離席的觀眾。
晨宇在黑暗中坐在沙發上,捋了一遍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看了下日期,確定了帶星宇去復診的日期。
“叮!”剛起身,晨宇的手機響了,他摸了摸褲兜發現手機不在身上,彎下腰伸手去摸沙發的坐墊,最終在沙發的縫隙中找到了手機。
“小慈?”晨宇在心里默念,下午來音像店的女生,之前被撞到的女孩,天野的女朋友?
晨宇一共有兩個號,這個是大號,專門用來做專輯的買賣,小號是私人用的,只有家人朋友才知道,他也才會用小號去聯系。
既然這個叫小慈的女生加了他的大號,想必是日后的潛在客戶,晨宇干脆利落地通過了申請,問了姓名班級,出乎他意料,小慈居然是推優班的學生,在晨宇的印象中,推優班的學生都是聰明乖巧,像溫室里的花朵,小慈可不符合這個形象。但轉念想了想自己,也覺得可笑,看來是刻板印象在作祟。
把小慈拉到群里之后,晨宇洗了把臉,開始學習,家里只有一間臥室,晨宇星宇共住一間,為了不打擾星宇休息,晨宇只好縮在客廳的地板上,用一個當作茶幾的小矮桌做題。
初三的上學期還有部分新知識要學,等到了下學期就是一輪又一輪的復習和做題,為了能夠在下學期兼顧學業和照顧家里,晨宇只能在這個時候抓住一切時間,能多做些就多做些,他害怕下學期的突發狀況太多,自己應付不過來。
他這么想不無道理,醫生曾經跟他大概預估過星宇的剩余壽命,說是活不過明年,但如果能在病灶轉移的時候及時做手術,應該能再延長些時間,但也要看運氣,如果轉移的位置做不了手術,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晨宇的媽媽打了個賭,她賭手術,賭時間,賭命運。
晨宇問過媽媽是要在最后的時間里陪著星宇比較合適,還是出去賺錢為不知道會否存在的手術而奔波,媽媽選擇了后者。
晨宇對媽媽的抉擇沒有任何評判,因為他知道,這個選擇不容易。他能做的只有壓榨時間,創造多一分的希望。
時間像海綿里的水,擠一擠總會有的。
第二天清晨,夜空擦亮了一點點白光,初三的學生就要從舒服的被窩里起來,伴著千百般的不愿意,為著不明朗的未來奮斗。
小慈剛出單元門天野就騎著自行車等在門口了,車把手上還掛著兩袋早餐。
“我猜你肯定不會自己下廚做早飯。”天野看透了小慈的習慣。
“我是真不想再踩在你后面的車轱轆上了。”小慈想起昨天晚上的經歷,慘不忍睹,很頭疼。也不知道是誰發明的,小慈不得不全程扶著天野的肩膀,一路驚險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