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導班周二、四、六、日，每周四次，一次上兩個小時，每次專門針對一到兩門必修課，分別對應數學、語文、英語、物理和化學。

　　自從上次課間操后，小慈每兩天都會把整理好的筆記借給晨宇看，下一次給另一個科目的筆記時，晨宇再把上一次的筆記還給小慈，就這么一借一還之間，兩人的關系更熟絡了些。

　　從言語互動之中，小慈感覺晨宇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她想象中的晨宇是一個孤傲又帶點憤世嫉俗的男生，她之所以這么想，完全是因為晨宇帶著一些攻擊性的外貌，再加上據她觀察，晨宇平時來去匆匆，偶爾在校園內遇見，都看見他背著書包大步流星，身邊也鮮見有一群朋友一起歡聲笑語。

　　實際上，小慈覺得晨宇有時候甚至還有著一些與外表極其不符的溫柔。小慈不知道管那叫溫柔合不合適，但是看到他因為拿到了筆記而上挑的嘴角，在賣專輯的群里用獨特的視角解說介紹新進的專輯，不經意間看到彼此微微昂起頭，以示問候的下頜，還有每次交談，晨宇那雙真誠地篤定地注視著她的眼睛。小慈覺得，晨宇在一定程度上就像仙人掌頂上開出的花朵，看著有刺，但也有可愛的一面。

　　這天夜里自習課后，天野被英語老師留下來，罰抄作文二十遍，小慈獨自一人拿著筆記本去車棚跟晨宇交換。兩人簡簡單單把一個分享筆記的事情，弄得跟臥底私下碰頭一樣，不是因為他們不想直接在教室里進行筆記的交接，而是因為本來就常常形單影只的兩人，平時之間還沒有什么交集，要是突然被其他人看到，反而會生出一些閑話。

　　小慈剛到車棚的時候，看到晨宇正在彎腰給自行車解鎖，晨宇的頭發長了一些，發絲交錯顯得頭發烏黑濃密。

　　“數學筆記我整理好了，里面有幾道題畫了一些輔助線，要是看不清可以下次問我。“小慈看他的背脊在夏季校服的透氣布料下聳起，拆車鎖的時候，手臂帶動肩膀，短袖下的臂肌若隱若現。

　　晨宇把車鎖連帶著鐵鏈子從后車輪卸下，一起放到了前車筐。

　　車鎖有點生銹了，鑰匙搗鼓了半天才弄開，廢了晨宇好大一會兒功夫，抬起頭來不覺汗水布滿了額頭。

　　來來往往的學生們，大家穿著差不多的衣服，車棚上稀稀拉拉地拴著幾個簡易的燈泡用作照明，陰暗與明亮交錯，不細細分辨真不知道誰是誰，小慈和晨宇就在這群人里面，在外人看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晨宇道了聲謝，把手在褲子上擦了擦才把筆記本接過來，為了不把小慈的筆記本弄臟，晨宇從第一天拿到筆記起，就給后來的每一個本子都包上了書皮，因為不知道女生喜歡什么樣式，晨宇為表示感謝專門挑了在學生中間流行的大理石花紋樣書皮。

　　把筆記本放在書包里，確定好它被妥當地加在一本練習冊中間，晨宇滿意地拉上了書包鏈。小慈的筆記很工整，帶著女生獨有的細膩，像是帶有強迫的情緒，文字和圖畫錯落有致，各個細節和重點也被記號筆標了出來，學習起來毫不費勁。

　　“天野怎么沒跟你在一起？“晨宇問到，小慈和天野似乎總是綁定在一起，共進退。

　　“跟他在一起干嘛？“小慈對這個問題莫名其妙，“他被留下來罰抄，估計還得一個多小時才能走。”

　　“那你等他？”晨宇問，把自行車從車位里推出來。

　　“怎么可能，我要趕緊回家做作業。”

　　小慈看見晨宇的自行車有一個后座，座位還用一個黑色的絨面褥子包裹住，用三根布條在前中后都上下繞了兩圈，把節打在車座下面固定，看起來坐著應該挺舒服的。天野的車后面可沒有能讓人坐的地方。

　　“天黑了，你怎么回去？”

　　小慈被問到了，這幾個禮拜都是天野載她上下學，這個點是晚高峰，能擠上車的時候都走到家了。

　　“走回去吧。”小慈說思忖后得出結論。

　　晨宇并不覺得一個女孩子自己走回家是個好主意。

　　“我這個后座是我自己改造的，想試試么？”說著，他把自行車調轉方向，后座就展示在小慈的面前。

　　像是自己模糊不清的心思被別人突然挑明，有一秒鐘，小慈的心停跳了一下。這種感覺難以言喻。

　　要是天野提出要載她，小慈的第一個想法是他騎車靠不靠譜，會不會摔著自己之類的問題，他們之間太熟了。

　　可晨宇至今在小慈這里都是一個想多了解，卻不敢過度靠近的形象。晨宇似乎與她身邊接觸過的所有男生都不同，他有著不知真假的身份背景，有著跟自己差不多的社交狀態，遠遠地看著他，好像跟自己一樣孤單，但從不覺得他跟自己一樣孤獨。

　　所以，當晨宇提出這個邀請，小慈的內心是很復雜的，里面摻雜著疏離，疑惑，激動，還有一絲竊喜。

　　就連她在說“好”的時候，她還在猶豫。

　　等她真的側著坐了上去，晨宇腳一蹬，一股慣力差點把她甩出去的時候，小慈才發現這是現實，周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當她拷問自己的內心時，只得出一個結論：我們不熟，坐他的車純屬是想八卦點什么。

　　“嘿！抓著我！”晨宇回頭提醒。

　　“哦，好。”小慈看著那單薄的短袖，手掌跟晨宇的后腰之間只有幾毫米的距離，想著手心的溫度會沾染到對方的身體上，小慈慌亂地用手扣住了晨宇的車座，拒絕直接和他接觸。

　　晨宇想到小慈是天野的女朋友，這樣送她回家貌似有些不妥，但也不能停下來讓她下車，感覺到小慈有些緊張，也沒有拽著他保持平衡。

　　晨宇覺得自己不好說什么，只能騎得慢一點，好讓小慈不要掉下來。

　　“你家在哪？”出了校門，晨宇要選擇一個方向。

　　報了小區名，小慈又補充了一下具體的街道，兩人復又上路。

　　初三的學生早出晚歸，迎著朝陽上學，迎著街燈回去。

　　小慈看著馬路上自己的影子，不時用腳尖劃拉著路面，視線緩緩落在晨宇的影子上，看著他的眼睛和鼻梁在側臉勾勒出的線條，在柏油路面上像是一幅寫意的畫。

　　“謝謝你載我回家。”小慈的眼睛沒離開影子。

　　“順路。”小慈報出地址后，晨宇發現兩家之間騎車不過十分鐘。

　　“你的筆記很有用，謝謝。”倆人不知為何，突然開始彼此道謝，像是不習慣客套的人，說謝謝和聽到別人說謝謝，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接下來的路，兩人都很沉默，晨宇專心致志地騎車，小慈看著天空的流沙云，今日的流沙云大了一些。

　　一直騎到了小慈的樓下，像是坐了場夢。

　　“到了，謝謝你。”小慈指了一下自家所在樓層。

　　“爸媽不在家？”晨宇看見那屋里但是黑的。

　　“嗯。”小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