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的邊界,是小慈張望不到的遠方。
她只能想象,彼岸邊佇立著不同的景象,可能是高樓大廈,可能只是空蕩蕩的海邊,華城是個山城,地面起伏不平,也許能在那邊的碼頭看到半山腰的建筑。
究竟是何樣的風景,小慈自己是還沒有機會親眼見到。
買了兒時最愛的糖葫蘆,手縮在袖子里,兩根指尖捏著細木棍,像是舉著一盞盞小紅燈籠。
小慈和天野逛了一圈碼頭附近的夜場集市,看大媽和商販討價還價。
一切都沒變。
廉價的珠光久久地在夜晚的燈光中閃耀,這么多年,成堆的小飾品都沒有消下去多少,小販賣的東西還是一如往常的平凡、綺麗、花里胡哨、一錢不值。
小慈說這里都沒什么變化,天野不能再認同。
“我買了一個禮物。”小慈扔掉吃完糖葫蘆留下的簽子,對天野說。
“你的同學肯定送了你很多很好的禮物,我的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石板路上,是多年來被踐踏留下的痕跡。
天野:“是什么?拿出來看看。”轉了個方向,天野倒著走,踢踏著地面上被風吹過來的小石子。
“想來想去,不知道該送你些什么,想必你應該什么都不缺。于是我把我們的照片合并到一起,做了個冊子送給你。”
一本米白色卡紙封皮的相冊出現在天野的眼前,云朵樣的暗紋壓在封面上,沒有多余的細節修飾,干凈、純潔。
“我勸你拿回去再看,很多畫面不忍直視。”她精心挑選的照片,每一張都有意義。
“這個可能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禮物。”天野收下,摸著它的質感,粗糙也細膩,粗糙的是封皮的材料觸感,細膩的是內容和心意。
碼頭的高臺被圍了起來,他們都長大了,也長高了,也不再刻意鉆出來坐在臺邊。
尋了個大石頭依靠,天黑了,這一天很快就要過去。
天野:“時間過得真快,曾經感覺上學是一輩子的事情,轉眼間就要上高中了。”燈光照出他臉上的絨毛和一點點小胡子的細軟。
“天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記得多聯系。”
“晨宇不算嗎?”
“還沒到那份上。”小慈看著夜空。
天野想起一句話:月亮裝飾了窗戶,你裝飾了我的夢。
過了一會兒,天野說:“那里是封閉式學校,手機是要沒收的,半個月才能跟外界聯系一次。”
“世界上還有這種學校?”小慈瞪大了雙眼,今天頭一次精神起來。
天野來了勁,“是啊,你都不知道,那里的中考卷子都是按照厚度發的,做作業也是一晚上做幾厘米的練習題,甚者,上課連轉頭都是要被扣紀律分的!”
“你能受得了?”
“不知道,我現在覺得還挺新鮮的,想試試。”
“聽著可不像你能適應的。”
“你可太瞧不起我了。”
說完,兩人哈哈一笑,是啊,誰不知道誰呢?可誰又知道誰呢?
“年味越來越淡了,大家怎么都不感興趣了呢?”華燈初上,跟流沙云比起似是冷清寂寥,來往的人行色匆匆,不知為哪般心碎。
小慈回答:“最開始,也不知道是為什么要慶祝。”
白天的碼頭是有鳴笛聲的,晚上聽和看的感官全被屏蔽,只能感受到碼頭下波濤的暗涌。
聽著海浪聲,小慈說出了盤亙在心里的話。
“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有一些話想跟你說,你能不能背對著我聽?你看著我,我說不出來。”
天野點點頭,走到大石頭的另一邊去。
“天野,我們都長大了。我們不得不在歲月中學會平衡接受和排斥,平衡任性和責任,因為我爸爸的事情,我覺得我比起同齡人更早地面對了現實。我知道了死,我知道了自我意識,我感受到了被孤立的疼痛是等同于直接在心口來上一拳那樣的難受,我知道了死亡是一種擺脫的途徑,但我也知道了如何選擇另一條途徑,哪怕它會難上千倍,痛苦萬倍,但那是值得的。”
小慈設想過她說這些話的場景,但沒有去構思此時應有的情緒,就這么自然而然地通過熱淚盈眶而流露出來,她沒想到自己說這番沒有條理的話的時候會哭。
“我在試著接受,接受所有,試著改變,改變自己對別人的看法,改變自己對別人不冷不熱的態度,我想成為更好的自己,想成為一個更善待別人的人。”
天野聽得出她發自內心的努力,小慈面對著大海,天野自己面對著人潮。
“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你,天野。因為你的理解,你的包容,你的無私,你的善良,我把所有美好的詞放在你的身上,都不足為過,你是我見過最幸福的人,與此同時也是最好的。”
小慈說著說著,一雙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天野的聲音傳來:“噓,你聽。”
聽什么?小慈并不知道,但她停下了言語,靜靜地聆聽。
她最開始聽到的是海浪的聲音、人群的嘈雜、車輛的滾輪,漸漸又聽到風聲,最后她聽到了兩人的呼吸聲、血管的脈動和心跳。
忽視了周遭,原來自己在某一瞬間是靜止的,似是永恒的,永遠不會改變的。
“遵從著內心去活吧。”天野在她的耳邊輕聲說。
兩人臨走的時候,是天野開的口,天已經很晚了,再磨蹭下去會趕不上末班地鐵。

yini乾花
有一類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很成熟,以至于長大了也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成長,很年輕的時候就能坦然平靜面對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