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下的雨。
漆黑色的夜空中,悄無聲息地匯聚著烏云,訴說著的不是晴空萬里,而是陰雨綿綿。
似蠶絲的雨從云朵冒出,似軟玉的雨空中起舞,似細針的雨落在地上,卻把污泥濺起。
鎮宗峰,鎮壓太華罪孽之峰,分三堂,一為刑堂,二為執法堂,三為糾刑司。
刑堂管審查,執法堂管捉拿,至于糾刑司則是關押。
雨夜里,牢房旁的木欄窗,被風打得吱吱地響。
乞星抬頭看著,感受著側漏的風。
外頭的雨夜,凄涼的烏云,些許的月光,卻讓乞星想到了一團火。
那是一場凄涼的火,一場巨大的火。
火里燃燒的是罪孽。
當年,婆婆和叔叔問過乞星為什么要追查鬼玉的事情,乞星說因為一場火,她想要讓罪魁禍首也感受著那大火的灼熱。
凄涼的雨就像屋梁下掛著的珠簾,隨風搖擺,滴滴答答地響。
忽而,一陣腳步聲從外頭傳來。
乞星依舊看著窗外的雨,甚至伸出手來,感受著那冰涼的寒冷。
“明沖不見了,靈樞死了,”靈柩看著窗前的姑娘,皺眉地說道,“我問過看守糾刑司的人,你沒有出去過!”
“掌門是在懷疑,”乞星嘴角輕搖,轉過頭看著靈柩,“我毀了明沖的尸身,殺了靈樞?”
靈柩不語,但是那深邃的眼神里,彌漫著懷疑的顏色。
“掌門,”乞星收回了手,轉過身來,對著靈柩,“你是忘了我是誰了嗎?我曾向過我叔父學過劍,也曾向過我伯父學過星算,我有必要去毀尸滅跡嗎?反正,依照太華宗現狀,你一定會放過我的不是嗎?”
“我知道,”靈柩閉上眼,似乎在說著恥辱的話,“明沖吐出的那粒黑丹實則是他的金丹。”
乞星淡笑,抱胸看著好戲。
“我也知道,”靈柩再次睜眼,“靈樞師弟已然入魔!”
“他不是死了嗎?你怎么知道的?”乞星問道。
“雷霆克魔,魔氣因雷霆而在靈樞體內肆虐,即便死后,體內也會存留魔氣,”靈柩解釋地說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你為什么來太華,但是,如果你要殘害太華的話,即便是道安和鳴山在我面前,我一樣讓你魂飛魄散!”
“為什么會懷疑我?”乞星瞇著眼睛,“糾刑司的人不是說我沒出去嗎?更何況,我還只是個小小的筑基修士!”
“我不覺得,背靠兩位渡劫的你,會沒有辦法出去!”靈柩轉身離開了,“記住我的話!好自為之!”
“什么嘛!”乞星跑上了前,拽著欄桿,“喂,你是不是忘了我還是個筑基小修士啊!”
乞星擠出腦袋,朝外看去,“難道是因為我那顆封印修為的丹藥?”
乞星點了點頭,或許就是因為那個丹藥,被靈柩舉一反三地認為,自己的修為其實是被封印的。
“可是,我這修為靠的是陣法誒!”乞星從衣服里,拎出了,一枚玉墜。
小小的玉墜子,系著一條乳白色的繩索,似乎是天蠶絲,掛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
想了想,又放回了去。
忽而,又喊了起來,“不是,你還沒說,我什么時候可以出去啊!”
乞星朝外伸手,“喂,你回來啊!”
“喊什么喊!”乞星的聲音把牢頭給喊了過來,“我這不就放你出去了嗎?”
乞星眨了眨眼,見著這牢頭,“你......你......”
“我什么我,”牢頭不耐煩地解開了鎖,“趕緊出來!”
乞星眨了眨眼,“前輩是一直待在這里嗎?”
“也不是一直,不過是挺久的了,”牢頭打了打哈欠,“還不走嗎?要在這里過夜?陪我這個糟老頭子?”
明明是個青年小伙子,卻說出什么糟老頭子的話,倒是讓人覺得有些違和。
“晚輩,這就走!”話音一落,乞星甩腿就走。
乞星咽了咽口水,剛出糾刑司大門,便見那漫天的雨,“好大的雨!”
忽而眼神一瞥,瞧見了朦朧月光下的人。
手執青傘,筆直地站立在雨中。
月影斜下,落得那般綿長。
“明笏大哥?”乞星眨了眨眼。
“我來接你了!”明笏緩緩地走來,走到了臺階前。
屋檐下的雨水,順風滑落,緩緩地滴落在青傘上,順著傘骨落下。
卻被明笏伸出的手接了住。
“等了很久了吧!”乞星也伸出了手,握住了明笏。
“不久,”明笏把乞星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剛來!”
乞星的笑容就像秋日里的一抹暖光。
兩個人并立一起,走在雨中。
雨打芭蕉,落山叢,卻把月芒作酒盅。
“對了,明笏大哥,”乞星眨了眨眼問道,“你知不知道,那個糾刑司的牢頭來了多久?”
“不清楚,”明笏搖了搖頭,“不過糾刑司每年都會換一批的吧!”
“會換嗎?”乞星聞言,不由疑惑,明明那個人跟自己在天機宗里見到的畫像一模一樣!
難道是我記錯了?
“怎么了?”明笏問道。
“沒什么,”乞星隨便胡謅了一句,“就是見著他有幾分姿色,有些好看,就問一問。”
明笏聽到,有些一愣,“師叔,師侄不好看嗎?”
“不會啊,”乞星搖了搖頭,“明笏大哥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忽而,明笏的笑容就像偷吃了蜂蜜的熊貓一樣。
“那我們早些回去吧!”明笏笑道,“明日還要大比呢!”
“恩!”乞星點了點頭。
月光微微,卻也把那相握的手看得清清楚楚。
此夜漫長不知歲月,此時相久日月化骨。
太華宗外不知處,一處山洞暗暗中。
微弱的火光搖曳著,映照著一旁的人兒。
紅衣少年懷抱著少女。
纏綿之間,不知那被壓住的紅衣擺,是他的還是她的。
輕輕低下頭,小口微微張。
一粒金光乍現,小巧玲瓏的丹丸出現。
‘我將命丹分你一半,日后你若負我,上至蒼穹虛空,下至九幽血海,我必要你噬心剜骨,痛不欲生!’
心語默默之間,那命丹停滯在兩人唇口之間,轉瞬,碎裂一半。
冷汗直冒,少年的眼眸猶如皺起的山峰。
一半歸他,一半歸她,生死相依,永不分離。
碎裂一半的命丹滑入兩人嘴中。
少年見此,不由一笑,迷糊之間,眼眸低垂,便消失不見,飛回了畫卷之中。
“咳咳,”緩緩地睜眼,迷茫地自語,“這里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