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職業叫做尋金人?!?p> 衛青喝下一杯苦澀的酒,涼風習習吹動他混亂思緒,“我以前同她說過尋金人的故事,這傻姑娘,居然幻想著能夠從金城推演開來,然后去烏孫或者哪里找片金礦,然后過上做夢一樣的生活?!?p> 金子可以改變一切,或者說,金子就是一切。
淘金,典型的狂熱西部牛仔行為,而尋找規律,推演開來一直是人類最擅長做的事,所以細君無論如何也想看金脈一眼,似乎只要看一眼,就能從中找到些許規律,然后將其復制。
只要能發現一處野生的金礦脈,就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不僅僅是錢財,更可以賄賂、招兵、買馬等等。
太誘人了。
韓邪從未在細君眼中看見這樣的神采,也從未看見她被拒絕后這樣的冷酷,就像一只蓄勢待發的母豹子,緊捏著御賜的白玉發簪,這是她唯一的身份象征。
終于她拿出發簪,發簪上“細君公主”四字表露了身份,也使得韓邪內心暗嘆,本來用太子殿下暗衛的通關文書,裝了個巡查的官僚,現在好了,攤上麻煩了。
“公主怎會在此地?”
金城的消息并不靈通,多虧了古代緩慢的郵寄系統,給了韓邪一絲喘息的機會:“大人這邊請。”
胡大人面色疑惑,隨韓邪走到僻靜處,空留細君一人在主位饕餮,吃果然是緩解壞心情的好辦法。
“原來如此。”
胡大人面露難色,“小韓大人,你這讓我很難辦啊。”
“這可是殿下的意思。”
韓邪當然不會實話實話,所以一股腦栽贓到了太子頭上,誰讓他金玉之身百毒不侵呢?多一個人記掛他也沒什么不妥,“難道您想違背殿下?”
“可金脈乃是立國之本?!?p> “整個天下都是殿下的?!?p> 胡大人不為所動,他拼命展現了讀書人的高風亮節:“就算是天子我也不會允的,你要知道這開采金脈的法門乃是代代秘傳,一直交由匠人保管。小韓大人,這可是殺頭的重罪??!”
有些麻煩,將技術和權力分開保管的確是上上策,蒙受皇恩的工匠大族一脈單傳,忠誠度極高。
這些韓邪是知道的,可這些工匠不僅僅是細君想要,他也想要,一旦有了能工巧匠,那就是掌握了核心科技。打蠻荒的西域諸國到了康居等中亞地區,利用這些工匠手中的技術發展生產力,便是又一個龐大的帝國!
也就是說,韓邪不僅僅想知道這些工匠腦海里的知識,還想連著人打包帶走,從而為康居之行做準備。
工、農、兵、學、商,韓邪一個也不想落下,如今農易得,隨便找幾個農民就行;兵也有了,那兩千人可不是吃素的;至于學問自在他心中,而且好歹他也算一個大預言家,不可能暴斃的那種;唯獨缺的就是商。
小北、小湖二人扮作夫妻,已前往榆外縣購置絲綢布匹,順便尋幾個機靈的商人。韓邪原本想借細君公主之名,拿下這工匠,看來是不可能了。
等等。
“羌族人。”
韓邪報出了自己最后的殺手锏,“胡大人果真宅心仁厚,愛民如子??!”
一聽這句,胡大人立馬抬手,噌一聲席間侍衛皆拔刀,明晃晃的刀背反射晃動的篝火,將這夜晚襯得分外活潑。
旋即胡大人無力垂下手臂,侍衛便將刀收了回去。行走的婢女司空見慣,不為所動,小廝們交頭接耳,傳遞著各類鮮活的消息。
這是威脅了多少官僚!
韓邪望向有些悲痛的胡大人,他依然不想違反這個原則性的問題,從而在反復頭疼中。這讓韓邪突然想起一句話:躬身于黑暗,服務于光明。
“不看也罷。”
韓邪退讓道,“我只想借一個人?!?p> 胡大人依然警惕:“誰?”
“不用緊張。”
韓邪報以標志性的傻笑,這是他要和盤托出,構成全面詐騙的起手式,“實話和你說吧,胡大人,我挺佩服你保護這些羌族人的,所以咱們不妨直接點。”
胡大人微微點頭,稍稍松一口氣:“這樣也好。”
“我們這次來勘察金礦,實際上是殿下替烏孫國主備下的厚禮,當然,這里面有沒有那位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
韓邪理所當然抬出了太子他爸——天子,“公主下嫁不過是一個給百姓們看的噱頭,真正的還是咱們手中這些東西的交換,比如烏孫國離大宛那么近,肯定知道些捷徑?!?p> “而這些捷徑別人怎么可能白白告訴我們?坐地起價這種事那些西域人可沒少干,這不,他們那地還不錯,連年發現好幾處金脈,可是開采的能力并不強。”
眼見著胡大人越聽是越放松,韓邪便繼續添油加醋,“你想啊,反正都是他們的金子,我們就提供開采的法門,順便讓工匠勘察一下是否有潛藏的金脈,然后將這消息獻給國主,好讓他出兵大宛,幫咱們大漢一把。當然,這也是皇上替公主謀的一份嫁妝?!?p> “天子仁德!”
一聽是嫁妝,胡大人便老淚縱橫,連著審視這位有些無理的公主,目光漸漸柔和起來,“多可憐的姑娘。”
韓邪緊握住胡大人雙手,手上的老繭摸著很粗糙,這位常年駐守邊陲的父母官總是親力親為,得了名聲的同時也落下不少印記:“胡大人,幸苦你了?!?p> 胡大人搖搖頭,便帶人下去挑選工匠了,韓邪竊喜,向細君說道此事,忙不得受幾句譏諷,細君撐著下巴:“可是我還是沒有看見金礦,沒有看到那塞滿金子的山洞?!?p> 韓邪汗顏:“姐,金礦里都是礦石,要在爐子里煉過一次才能成金子。”
這就很尷尬了。
細君話鋒一轉:“借工匠才是你的目的吧。”
“可你想要的尋找金脈的方法我也拿到了?!?p> “萬一那些工匠死活不說呢?”
有點道理,韓邪臉一黑:“那就讓他們試試什么叫生不如死。”
顯然這句話從韓邪嘴里沒有任何說服力,細君捻起酒杯,就著新切的狍子肉一片一片吃下。山林夜晚的寒氣降下,連帶著滿天的星星,細君眼神再度迷離:“韓邪,你知道我和你大哥那十五錠金子攢了多久嗎?”
“一定很長?!?p> 韓邪內心依舊在謀劃未來,他隨口回答了一句??杉毦@然興致高漲,繼續說了下去:“整整五年,那五年我們——”
一定經歷了很多吧。
韓邪如是想,可那又怎樣呢?歷史上又所留下的只是一片茫茫的空白,自己也只不過在這片空白里想有一個歸屬罷了。
細君一直在瑣碎地說,韓邪一直在漫無目的地想,想累了就喝口酒,吃口肉,他在星空下哈出一口熱氣,熱氣如霧,從霧中望去,白嫩的面容穿越了時空。
他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