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夙閉上眼睛，掩住眸中的痛苦之色。他早該猜到的，剛開始那兩年，他確實沒注意到。直到某一次，遇到了一行來自定京的求醫病人。
在蕭如卿三令五申下，他才開始懷疑起來。
不知為何，他從未求證過。
這一次涉及自身，他終究還是瞞著師父來了。
他知道定是有人設計，不然誰會記得一個十年前送到鄉下的相府庶女。
五年了，他的心底到底還藏著一分期盼。無論什么原因，他以為自己至少能夠等到一個解釋。
可是他忘了，那人的每一次失約，從未跟自己有過半分解釋。
這一次，也一樣呢！
“夙兒，你見過殊兒了？”
瞧他這樣，蕭如卿哪里還看不出來。沒想到他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
“是啊！見過了……”剛走沒多久呢！
秦夙心里一陣苦笑，他以為經此一面，他應該已經死心了才是。可為什么，見過一次后，他還想再見呢？
明明那人那么無情，提出的要求那么傷人，對自己這些年的等待也沒有半分歉意。
“夙兒，跟師父離開這里吧！”
蕭如卿心里不落忍，這是他傾注了十年心血的徒弟啊！
“師父，我不走！”
“你……”
蕭如卿見他這般固執，嘆了口氣，道：“那……你想怎么樣？”
“我想怎么樣？”秦夙的眼里閃過一絲茫然，片刻后忽然笑了，道：“報恩啊！救命之恩怎么能不思回報呢……”
“她到底跟你說了什么？”
蕭如卿駭然，心里不由得打鼓，秦夙這模樣太不對勁了。
“我找她去！”
說著，又風風火火沖了出去。
……
司云殊拿著酒壺仰頭一飲而盡，借著昏黃的燈光，打量著桌上平鋪的宣紙。那是她剛剛，隨手從秦夙的書房順來的。
上面的字跡透著幾分熟悉，短短的一句話，包含了太多的情緒。
——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從墨跡來看，應當是幾個時辰前書寫的。
“傻瓜……”
司云殊輕笑，搖了搖酒壺，發現空了，隨手丟開，從一旁邊又拿了一壺。
剛要暢飲，房門被推開，一道紅色身影沖了進來。
司云殊隨手拍在桌面，那張寫了字的宣紙瞬間化為白色粉末。
“師叔？”
似是有些驚訝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醉意。
“殊兒，你到底跟夙兒說了什么？”
許久不見，沒有關心問候，迎面便是質問之聲。
司云殊挑眉，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懶懶地仰視著蕭如卿那雙發紅的眸子。
“師叔真是愛徒心切呢！”
蕭如卿皺了皺眉，司云殊的眼神讓他不大舒服，聲音倒是緩了下來。
“到底是我養大的徒兒，當師父的關心自己的徒弟也很正常吧！”
“很正常……只是，師叔是否忘了，師侄還是您抱在懷里含辛茹苦帶大的呢！”
司云殊眸子閃了閃，低垂著眼眸有些意味不明地說道。
“殊兒……”蕭如卿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了，“殊兒，你怎么了？
司云殊搖頭，帶著醉意的眸子看向蕭如卿，“沒什么，有些吃味罷了。”
“你還會吃那小子的醋？”蕭如卿頓時氣笑，當初不知道是誰明里暗里讓他必須要照顧好秦夙。
司云殊沒有再開口，眼神落在桌面的粉末上。
良久，蕭如卿道：“殊兒，你應該不想把夙兒牽扯進來吧！”
聽著這擔心的話語，司云殊搖搖頭，在蕭如卿松了口氣同時，道：“不！我想！”
蕭如卿一怔，一口氣差點堵在喉頭。
“殊兒……”
“師叔，我喜歡他呢！關于這一點，這些年可從來沒有變過。現在，我想跟他在一起！”
聽著司云殊的話，蕭如卿頓時大驚。
“你……你這些年不見他，難道不是因為想通了，不想將他牽扯進來嗎？”
司云殊輕笑一聲，道：“怎么可能？我當初救他時，便已經想到今天了。不見他……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
蕭如卿臉色有些難看，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你既然喜歡他，難道不是應該以他的幸福為主？你明知道……”
四周的空氣驟然變冷，一股駭人的殺意席卷而來，蕭如卿猛地站起身子，幾乎要奪路而逃。
可在逃跑的瞬間，忽然意識到，那股強烈的殺氣來自于面前醉意朦朧的司云殊。
“殊兒——”
從什么時候開始，當初那個嗷嗷待哺的小丫頭，已經成長到如此鋒芒畢露了？
剛剛那一瞬間，他真以為是傅泠出現了。
她才多大，竟然已經達到如此境界了。
“你……你的身體……”
驚駭過后，蕭如卿想到什么，一時間面如土色。顧不得司云殊剛剛還在對自己釋放殺氣，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
司云殊淡然躲開，眼睛微瞇，笑道：“師叔，我這輩子沒想要過什么，唯他而已。”
“殊兒，你會后悔的。”
蕭如卿知道自己勸不動她，小時候便是如此，更遑論現在。
“師叔，你可知道，我曾讓他給我診過脈。”
司云殊看著蕭如卿臉上一片死灰，淡淡道：“可惜，他沒認出我來。師叔可知道，這是為什么？”
蕭如卿后退一步，神色閃躲，不敢看向司云殊。哪怕她此刻，正用著一種近乎平常的語氣跟他說話。
“師叔啊！你曾是我最信任最依賴的人，可如今，怎么好像瞞著我什么事兒呢？”
“殊兒，你沒有選擇的權利。而我，也沒有。”
蕭如卿閉上眼睛，臉上閃過一抹痛苦掙扎的神色。
“你——一直在騙我！”
早就猜到了，可她還是感到難過。
蕭如卿不再說話，仿佛雕像泥塑一般，背對著她定定地站著。
“你……留下來觀禮吧！”
……
司云殊走出書房，發現四名白衣女子持劍而立。看起來，頗有些來者不善的意味。
回頭看了一眼書房，她冷笑一聲，道：“今日大喜，不想殺生。可若是有人找死，我也不介意送她一程。”
“見過少宮主！”
四人單膝下跪，齊聲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