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城雖是三線小城，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既有東南面的商業中心，也有靠北的工業基地。
小城西邊依山旁水，靠著些歷史積淀圍出一片古城區。就在古城區的一棟兩層樓的老宅里，李國富正躺在鋪著毛毯的搖椅上閉目養神。
今天大學沒課，醫院自然有杜默搞定，想著晚上還能和隔壁鄰居打上幾圈麻將，他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人還沒退休就已經享受起了玩樂的生活，這世上可沒幾件能與之媲美的好事兒了。
正當李國富迷迷糊糊打著小盹，大廳里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
老頭睡得不深，馬上就被鈴聲吵醒。不過他并沒有起身，而是翻個身子，扭了扭腰，把椅子又搖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鈴聲停了，顯然有人接起了電話。
李國富心里一松，睡意又慢慢爬上了他的額頭。正當思緒迷離之際，眼看著就要進入夢鄉，他的耳邊卻又響起了自己老伴暴躁的聲音。
“老頭子，快起來接電話！”
李國富眉頭一皺，想裝作沒聽見，但抵不住對方不停地叫喚，而且話越說越離譜，音量也是成倍地往上漲。
“知道了知道了，別叫了，頭疼！”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披上一件羽絨服，走出了房間。走著走著還忍不住小聲埋怨道：“我不是說有事兒都給推了嘛，還叫我干嘛？”
“急事兒！”老伴把話筒擱在一邊，自己又進了廚房，“是老廖打來的。”
聽到這個稱呼，李國富馬上清醒了三分，幾乎是一瞬間就打起了精神：“老廖啊，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上次你打來可還是為了你那寶貝學生，不會這次又給我送什么......”
對方顯然沒功夫和他多嘴，馬上打斷說道：“別貧，說正事。”
短短的十分鐘，廖永林把事情原委全說了出來，李國富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重要性。
“老太婆，快給我拿衣服！”李國富掛完電話抬眼看了看掛鐘，馬上沖回房間換起了衣服，“老太婆，人呢？你倒是答應一聲啊。”
“啊喲，怎么了這是，嚷嚷啥呢。”
老太穿著條圍裙一溜小跑了進來，兩只手還濕漉漉的：“我正洗菜呢。”
“幫我找下衣服，上班穿的，快！”
“你說啥？上班？”
老太不停在圍裙上來回擦著手，說道：“老廖給你灌的什么迷魂湯，都這時間了還往醫院跑，以為太陽剛升上來呢。”
“急事兒，你倒是快啊！”
......
十分鐘后，老宅大門口按時駛來了三輛車。
打頭的是一輛急救車，沒有拉警鳴，停穩車身后直接開的后車廂大門。
從門里露出臉的是位年近50的醫生：“李國富主任？”
李國富整了整身上的黑色毛皮大衣，答道：“對。”
“快上車吧，抓緊時間。”
李國富點點頭，不禁又看了眼身旁那兩輛私家車，問道：“那兩位......”
“嗯，都是剛從華陽趕過來，他們都上了歲數，又累了幾個小時，就給安排了私家車。”
李國富點點頭，沒再多問就直接跳了上去。他很清楚，這哪是什么年歲的問題，要問年紀他一點也不小，可到頭來還不是只能坐急救車。
此時的杜默正在接待大廳的門診間里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上午廖永林幫他連線上世界精神病學大會現場，那說明精神病學協會的會長已經認同了他的觀點。只要肯認同他的觀點，就不可能不清楚周曉婷的價值。
至于最后的決定，就得看他們的眼光了。
以他們倆行事的風格來看，絕不可能把這件事拖到第二天。反正杜默也做好了兩手準備，只需要安心等待就行。
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醫務處的兩位主任早就按耐不住了。
他們學歷不高，連個醫師執照也沒有，根本沒法上一線臨床給病人治病。但靠著復雜的人脈和絕佳的口才，卻能成功地在另一條道路上越走越寬。
現在全院的日常工作表面是醫生在主導，其實背地里都有這兩位的影子。
院規、員工義務、平日行事準則、各類雜七雜八的規定，都是醫務處說了算。
杜默強占著急診病房早就違反了院規，自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現在他們正帶著不少人待在接待大廳吵吵鬧鬧的，看著似乎是在勸著姚洋和許維東，希望他們早點帶周曉婷回家。
當然這種指桑罵槐的操作杜默早就領教過了，整件事針對的還是他。
一家三級城市的精神病院，一個半年都未必有人住上一晚的急診單間病房。
無非是讓周曉婷多待了一天，又不是隔壁人滿為患的市人民醫院的急診，根本沒必要這么興師動眾的。
他們也算醫院老人了，在這兒工作了十多年。
原本大主任退休，副主任上位管下整家醫院挺不錯的。
副主任為人也和善，他們之間也熟。可莫名其妙插進來個杜默，攪黃了整個醫院未來幾十年的行進路線。
眼看杜默的漸凍癥慢慢康復，又即將主治職稱到手，再過幾年就能晉升副高，主任是鐵定會把位子讓給他。
到時候以杜默那股子認真勁，現任的幾個混日子的醫生肯定會被邊緣化。
所以他們想趁現在有機會，也好在杜默的履歷上添上兩筆。一句違反醫院收錄病人規章制度就足夠成為反對的借口，如果還不夠，那就再弄上幾條。
杜默自己倒是無所謂，他早就有了辭職的意思，只是現在還缺點錢。
不過按他的計劃，錢馬上就會來了。
鬧得正僵的時候，一輛急救車拖著刺耳的警鳴音開進了醫院大門。
“杜默，你看你做的好事！”
“現在來了急救病人，急診病房被占著，我看你怎么收場！”
“還不快讓她走人？”
說罷，這些人便一擁而上圍了過去。
杜默看著納悶，精神病人一般送來的時候坐的都是警車，怎么這次換成了急救車。如果是其他醫院轉來的，也該和之前人民醫院一樣，先來個電話關照一聲才對。
直到看到從急救車上跳下來的兩位隨車醫生，以及車后跟著的兩輛私家車，杜默這才恍然大悟。
協會總算是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