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蕭凌與姜氏貴女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初五，正是黃道吉日，盛大的婚禮一掃皇城連月來的頹敗，彼時街頭巷尾還流傳了一句民謠，‘姜門有貴女，一躍入皇家’，為這場引無數(shù)閨閣少女艷羨的婚嫁精準(zhǔn)作注。

　　然而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新婚沒幾日，攝政王就開始夜宿花柳，并寵上了星羅街一個妓子，并且不顧王妃意愿強納入府，這起荒唐至極的王府秘辛不無意外成為了近日來永寧城百姓們閑暇趣談，有好事者為之前那句民謠又續(xù)了兩句，‘王爺娶新婦，小娘入侯府’。

　　午后，御書房。

　　清寒興趣乏乏撥弄著密密麻麻鋪滿御案的彈劾章，自蕭凌接管九門衛(wèi)并暗中吸納半數(shù)宿衛(wèi)軍以來，淮黨諸人正是嫉恨地咬牙切齒，彈劾攝政王的本子雪花般飛向御書房，往日捕風(fēng)捉影的罪名諸如私蓄府兵、獨斷專行、目無法度等倒是一股腦都拿出了言之鑿鑿的證據(jù)，如今倒好，作風(fēng)糜爛也加上了，甚至那四句新鮮出爐的街巷粗言都被彈劾蕭凌的言官們大大方方援引到奏章上。

　　蕭凌的忠實擁躉們見狀自不甘示弱，也聯(lián)絡(luò)了一幫人彈劾淮相賣官鬻爵，實為藍(lán)滄開國第一大貪，清寒對這群酸儒實在嗤之以鼻，不過也由得他們互嗆，沒了兩黨在旁掣肘，蔣宣于永寧治亂上當(dāng)可放開手腳。

　　“‘王爺娶新婦，小娘入侯府’，皇上可知此‘小娘’乃何人？”

　　清寒正自沉思出神，不妨一旁伏案疾書的譚子蹊突然停了下來，開口問道。

　　“不過哪個花街柳巷的妓子罷。”清寒本是隨意一答，卻轉(zhuǎn)念想到若這女子不足為奇，譚先生緣何有此一問，又道：“莫不是她身份尚有古怪？”

　　譚子蹊微微頷首，“此女花名‘綺羅’，風(fēng)吟國逃奴，偷渡東羅海入境。”一言既出，譚子蹊直直看向清寒，見她神色漸漸沉了下來，這才繼續(xù)。

　　“后被牙子賣入星羅街綠玉坊，巧得是那一日睿王蕭凌正式被冊封為攝政王，往后月余，綺羅之名響徹星羅街，一時風(fēng)頭無兩，坊間傳言，綺羅容貌妍麗，眉眼間風(fēng)華肖似才女韓清。”

　　‘韓清’之名一出，清寒神情驟然凌厲，冷冷道：“父皇曾言風(fēng)吟此代君主江寰城府極深，果然有些手段，看來他已然把蕭凌與朕的種種恩怨糾葛扒了個干凈。”

　　“臣亦作此想，這個綺羅出現(xiàn)的時機太過蹊蹺，倒像是專門為攝政王準(zhǔn)備的，姜庚年既去，風(fēng)吟自然要再物色一個傀儡，想來攝政王便是他們選定的對象，江寰的厲害之處便在于他不但伐謀，更誅心。”

　　清寒聞言，猛然想起譚子蹊之前所說父皇臨終前以蕭凌為餌布的一步棋，“此計雖毒，但成事的關(guān)鍵卻在于蕭凌自身，喪母之恨終難消弭，江寰若想拉攏他只怕不易。”

　　“話雖如此，但時移世易，如今的攝政王已非當(dāng)日宮闈幼童，若他兩面逢迎，坐收漁利，亦未嘗不可。”

　　“先生所言甚是，朕竟未想到這一層，待尋個機會探探他的底。”忽而憶及本月十七正是蕭凌生辰宴，清寒本不欲親至，如今倒非去不可了。

　　正在此時，穆凡卷簾而入，稟告御史中丞蘇墨于殿外求見，清寒聞言暫時擱了筆，宣他進(jìn)來。

　　自那日朝會之上清寒敲山震虎后，諸臣無不上趕著來御史臺捐銀子，短短五日，蘇墨便募得賑災(zāi)款一百萬銀，他此番面圣一為上呈募捐賬本，其二便是向圣上辭行，立即趕赴各州賑災(zāi)。

　　清寒一面翻著賬本，一面不住點頭，待冊子看完，已是喜不自勝，目中含笑問道：“蘇卿欲先往何處賑災(zāi)？”

　　蘇墨躬身一拜道，“臣啟吾皇，正是崤州。”

　　這倒是出乎清寒意料，“崤州災(zāi)情甚重，前任刺史萬博文因罪入獄后，刺史一職至今空懸，如今崤州軍政事務(wù)想來混亂不堪，這塊硬骨頭只怕不好啃。”

　　“臣以為崤州土地貧瘠，鮮少皇親貴戚封地，因而此地雖則窮矣亂矣，但作亂之人不過一些末吏、劣紳、流寇等小人，就算有枉顧圣令負(fù)隅頑抗者，朗朗乾坤之下，臣既奉命征糧以賑便自有話說。”

　　清寒聞言不由蹙起了眉頭，“崤州雖貧瘠，但民風(fēng)卻極是彪悍，卿所言那群小人無不是鄉(xiāng)里惡霸，往日里橫行霸道慣了，做起事來只怕會不擇手段。”清寒思忖片刻，當(dāng)即從案頭抽出一塊素帛，又取出玉璽端端正正蓋上，起身走至蘇墨身前，將這塊印了玉璽的素帛親手交給他，“帶上這個，所到之處便如朕親臨，各地府兵見之自會全力配合，此行必然苦難重重，望卿珍重！”

　　蘇墨顫著手接過素帛，眼眶泛紅，自那日于家門外見了這位少年皇帝，第二天便有內(nèi)侍為他在官巷置辦了一處宅子，再三詢問下才知置宅的銀子竟是從皇上體己中劃出的，想他蘇墨也算是通曉歷史，學(xué)貫古今，可這般體恤臣僚的天子卻著實未曾見過，“皇上知遇之恩臣無以為報，故御前立誓：饑災(zāi)不除，誓不還朝。”

　　清寒扶起蘇墨，淺笑道：“如此便預(yù)祝卿馬到功成，待卿歸來之日，朕當(dāng)宴請群臣為卿洗塵。”

　　夕陽漸沉，金色的光射入殿內(nèi)，逆光中，蘇墨的五官被染成一片剪影，混沌不清，只余鏗鏘有力的聲音答之至誠：“臣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