湎江大捷的戰報二十五日午后終于傳回永寧,兵部不敢耽擱,立馬上呈了方定中并譚子蹊聯名簽署的捷報,清寒將手里的奏折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面上止不住的開心。
豐月白手托一個楠木匣子走進御書房,行過禮便打開匣子放到御案上,又一言不發退到一旁。
清寒小心翼翼將匣子里的東西取出,緩緩撫摸,心中暗道這金絲軟甲當真薄如蟬翼硬似堅鐵,偶一抬頭,觸及豐月白烏炭一般的面色,忍俊不禁道:“這是舍不得了?放心,朕不白拿你的寶貝,藏寶閣那張落日神弓你覬覦良久了吧,賞你了。”
心念一轉,問道:“你那兩件寶貝,無影鞭朕曾見過,實乃神兵,今見這金絲軟甲亦是不凡,能有如此至寶相贈,你師父神鞭衛行南定然高深莫測,不知朕是否有機緣與衛大俠一晤?”
豐月白得了落日弓心情總算好些,聽得此話不由為難起來,“師父游歷四國,居無定所,現下不知行到何處,臣也不知如何聯絡他。”
“如此倒是可惜,不知衛大俠祖籍何地?朕派人前往候著也使得。”
“師父從未提及,臣亦不知。”
清寒聞言不由搖頭,這等高人竟不能為朝廷效力,輕嘆一口氣略感失落。
這檔口羽林將吳狄于殿外請求覲見,清寒示意豐月白將軟甲收起,這才令吳狄進殿回話。
“臣啟稟,河谷圍場一應準備已經就緒,圣上是否遣人前往查看?”
清寒點點頭,“不必了,皇室圍獵向來由羽林衛負責,吳將軍辦事朕自是放心的。”
吳狄見皇上目露贊賞,面上一喜,又說了幾句恭維的話這才告退下去。
豐月白忍不住道:“吳狄畢竟是攝政王的心腹,只怕手腳不干凈。”
清寒微微一笑,搖頭道:“水至清則無魚,有人要渾水摸魚,朕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他這個機會,這個不急,冬狩那日自然有好戲看。”
依祖制,皇室子弟年滿十歲就需參加圍獵,前幾年因著父皇身體不好,皇室圍獵一直擱置著,如今新朝甫立,萬象更新,又時逢冬狩,倒不好置之不辦。是以今年蕭宇是頭一回參加皇室圍獵,清寒到底有些不放心,細細想過仍要來豐月白那件寶貝軟甲送予蕭宇,權作防護之用,她指了指桌上的軟甲對豐月白吩咐,“擺駕望月宮,你帶著它隨行。”
一路行至望月宮,蕭宇已在殿門外迎候,清寒快走兩步托住蕭宇的胳膊,制止他行跪禮,假作嗔怒道:“說了多少次私下里不必如此多禮,阿宇再這般屢教不改便算抗旨了。”
蕭宇順從起身,見清寒面色不豫,眨了眨眼睛調皮道:“臣弟遵命,不敢再犯。”
清寒噗嗤一聲笑道“頑皮”,又敲了敲蕭宇的額頭,方拉著他的手往里走。
自蕭宇從五溪山回宮,至今也有十來日,一開始與清寒相處時自有些拘謹,后來便多是乖順懂事,像今日這般露出調皮的神情還是第一次,清寒心里不由軟了一塊,像是又回到從前二人同住皇嗣舍時的快樂時光。
兩人走到暖閣中,清寒徑自坐到一側的錦榻上,招呼蕭宇坐于身邊,她輕輕摸著蕭宇的腦袋,溫柔說道:“過幾日便要冬狩,朕有樣好東西送你,你今年生日時還在五溪村,這個便當做生辰禮物吧。”說著示意隨侍一旁的豐月白將裝著金絲軟甲的匣子拿過來。
“難為皇上還念著,”蕭宇滿臉喜色,輕輕打開匣子,瞬間雙目放光輕呼一聲:“這鎖甲真是精致,臣弟從未見過,今日倒是開了眼界。”
“阿宇喜歡就好,獵場如戰場,飛箭無眼,穿上這個,朕好歹放心些。”
蕭宇雙手捧起軟甲來回翻看,愛不釋手,“多謝皇上!”
清寒輕笑一聲,兩眼彎彎似月牙,蕭宇雖歷巨變,到底年齡小,遇到喜歡的東西就變成了孩子模樣,午后好時光,兩人說了好一陣子話,清寒才辭別蕭宇離去。
其時尚早,清寒揮退隨行內侍,只帶著豐月白出宮去,沿著風華大道一路向西行,出內城門又行了差不多一炷香時間終于到了目的地,清寒抬頭看去,金漆匾額上‘慕容府’三字遒勁有力,這宅子位于官巷東頭,當初平定姜瑜叛亂時,慕容長風曾立大功,父皇就將此處賜給了他,準其出宮建府。
清寒跟隨管家入內,慕容府外面瞧著很是氣派,內里也很大氣,與別的宅邸盡求雅致不同,這里倒是一派硬朗之色,庭院里沒有栽種應季花朵,只一片青松翠柏精氣十足矗立,其間又有丑石嶙峋錯落堆疊。
管家將清寒二人領到水榭邊,便告退下去,清寒看向前方,碧水之上立柱架起一個四面開敞的平臺,一身勁裝的矯健身影揮舞一根紅纓長槍,伴隨一聲高喝,身影凌空躍起,利刃破空的嗡鳴聲自槍尖響起,尖銳的聲音直刺得人頭皮發麻。
那邊慕容長風見圣上駕到,已經收了槍跪地迎候,清寒留豐月白在岸邊,沿曲廊向湖心高臺走去,人還未到,稱贊便已出口。
“多日不見,長風又槍法又有精進。”
“皇上謬贊,臣不似樂將軍、鞠將軍那般酣戰沙場,自然多有時間練武,不過微末之技,不足掛齒。”慕容長風垂著頭,聲音沉悶。
清寒聞言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慕容長風亦察覺此話不妥,竟似在向皇上發牢騷,滿臉忙拱手連連道恕罪,有了這一出,君臣之間的氛圍頓時輕松不少。
免了長風的禮,又寒暄幾句,清寒這才道出今日來此目的,“樂、鞠二人雖為良將,但論及與朕之親厚,如何與長風相提并論,此番湎江戰事朕未派你前往,乃因更有要事非你不可。”
長風來了興致,細思之下開口問道:“可與三日后冬狩有關。”
清寒點點頭,眼中含笑,“朕記得早年間聽學時,先生總說你勇余而少思,也不知罰你抄過多少回兵書,如今遇事倒肯多想想了,關于冬狩你如何想的且說來聽聽。”
憶及年少囧事,慕容長風不由一陣羞赧,輕咳一聲理了理腦中的思路方道:“皇家圍獵向來由羽林衛負責,皇上想在冬狩一事上做文章必是沖著羽林衛去的,羽林衛身負皇城守衛重任,其將領吳狄卻是攝政王心腹,實難令人放心,一旦冬狩出了問題,吳狄自然難辭其咎,屆時自可趁勢收回羽林衛,只是不知獵場之上皇上如何布置?要臣如何做?”
清寒搖了搖頭,“有所布置反倒落了下乘,你只需在冬狩那日寸步不離護在阿宇身側便可。”
慕容長風緊蹙劍眉,皇上言下之意自是認定有人要借冬狩之機對宇皇子不利,此人是誰不言而喻,有能力有必要這么做人只有攝政王,只是一旦吳狄動手,明眼人都會懷疑攝政王指使,即便攝政王容不下蕭宇也不會選擇在冬狩出手徒惹一身腥,于是擔憂道:“臣只怕攝政王不會如皇上所愿。”
清寒輕嗤一聲,“那可由不得蕭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