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方找到李晟的時候，他正在雁留山策馬狂奔。

　　這是李晟一向的習慣，凡是怒了、氣了，又發作不得時，便會一個人騎馬來到雁留山跑上數圈，直至精疲力竭。

　　阿方下了馬，也不上前打擾，就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自家主子發泄。

　　李石只以為李晟是向往北境的草原大漠，依戀父兄鋼鐵般的庇佑，才會鐵了心想去北境。

　　實則李晟在情感上依賴父兄，在戰事上卻將之視為勢必要打敗的對手。他渴望建功立業，成為萬眾矚目的戰神之心不弱于任何一個李家人。

　　“啊，啊，啊”連著三聲大叫，飽含不甘與委曲。

　　像一頭被母親拋棄的狼崽，又是不解又是憤怒，卻無處發泄，只能像一竄火苗亂跳。

　　李晟終于跑累了，連安穩下馬的力氣都沒有，橫著身子跌跌撞撞地撲下馬，好在雁留山的草地夠厚實，也摔不到哪兒去。

　　“公子，”阿方眼疾手快地扶住李晟，兩人躺在草坪上。

　　“阿方，我心里好難受。”

　　李晟抬頭望著天，明明是星辰滿布的夜空，卻覺得黯淡無光。

　　“公子，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

　　看著從來不說累不喊疼的主子，對著自己剖白了內心深處最脆弱的一塊地兒，阿方只覺得無比心疼，這次公子是真的被傷到了。

　　“公子，這樣不一定不好，你想想，顧小姐也及笄了，該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了，留在京城，不正好可以了了此事？”

　　阿方嘴笨，也想不擅長安慰人，只能盡量讓李晟想些開心的事。

　　顧婳和蘇茉同歲，顧婳的及笄禮只比蘇茉早了一個多月。

　　顧婳及笄的時候，李晟正好在東境，早早便派人從東境送了一堆稀奇古玩、金銀首飾。

　　“我答應過婳兒，待我功成名就必來娶她，可現如今被困京城，我憑什么去提親？”

　　這只是兩人孩童之時說下的戲言，奈何李晟卻一直記在了心底。

　　李晟是重諾之人，一旦鄭重允諾，便是刀槍火海也要做到。

　　兩人的談話無疾而終，不過也好說歹說把李晟勸回了將軍府。

　　雁留山處在京郊偏遠之地，因著地勢險要，連把守官兵都沒有幾個，據說曾今還是匪徒占山為王之地。

　　“茉兒，”蘇嬋遠遠便朝太傅府前的蘇茉招手。

　　蘇茉在家待得太久，也不出門，不見友，蘇志父子倆擔心蘇茉憋出什么毛病，一琢磨下，便慫恿蘇嬋邀請蘇茉去避暑山莊泡溫泉。

　　蘇茉窺透了父兄的好意，不忍拒絕，便只好接受了。

　　“嬋姐姐，”蘇茉微微揚唇一笑。

　　“我只怕你不想出門，賴在家里不理我呢。”蘇嬋故意打趣。

　　“茉兒怎能這么沒眼色，看到是嬋姐姐的馬車還不得痛痛快快地收拾好，麻溜地等姐姐接見啊。”

　　蘇茉也不甘示弱地回擊，透著幾分狡黠和愉悅。

　　“這出了一趟遠門的人，還真是不一樣了，揶揄起姐姐都不帶饒舌的。就我這整日待在閨閣之人，哪有資格說什么接見啊。”

　　蘇嬋也察覺出了蘇茉的變化，現今的蘇茉是真的有點像梅了，說話不卑不吭，柔柔的語氣中滿是堅毅。

　　來之前的提心吊膽也算稍稍落下了，沒有看到一個病怏怏、哭哭啼啼的蘇茉，而是一個努力堅強微笑的蘇茉。

　　蘇嬋為堂妹的轉變而高興，自己做不到的事，堂妹做到了。

　　兩人坐著馬車一路出了城門，來到雁留山腳下。

　　這眼溫泉正在這山腳不遠一處別莊內。

　　自新皇登基以來，雁留山已經很久沒鬧過匪患了，加上帶了不少會武功的仆從，兩人都不由放松了警惕。

　　直玩到快天黑之時才打道回府，若不是考慮到安危問題，想必兩人還會逗留許久。

　　這處別莊是蘇彥的一位朋友推薦的，兩人都是第一次來，這與城中迥然不同的安謐和繁茂迅速俘獲了兩人的心，玩得好不痛快。

　　回城路上，虛脫了的兩姐妹互相依偎著。

　　“小姐，就快走出雁留山了。”

　　門外負責稟報行程的侍從負責任地告知馬車內兩人車外情形。

　　“好的，知曉了，這段路不太安全，加快腳力，出了雁留山就穩妥了。”

　　說話的是蘇茉，她心思向來細膩，在哥哥的再三提醒下更是記在了心上。

　　蘇彥本不愿妹妹冒一丁點風險，可是一想也沒人敢在皇城腳底下燒殺搶掠，自己多派點人手，囑咐茉兒早回便可。

　　他拍破腦袋也想不到真有雄心吃了豹子膽，不想活的。

　　“大哥，他們仆從看起來這么多，定是錢財不少，我們要不要劫上山寨。”

　　一名蒙面男子藏在樹間，仔細一看，便會發現他不是獨自一人。

　　“怎會只有一輛馬車？”

　　看起來像是大哥的絡腮胡子說道。似是在打量這輛車出行為何目的，方能推測出馬車中有無錢財。

　　“管它呢，劫了不就知道了嗎？”一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彪形大汗按耐不住了。

　　“若是小娘子，還能劫上山當壓寨夫人呢。”尖嘴猴腮的瘦高個色瞇瞇地打量著來人。

　　“啊，老大，你打我干嘛？”尖嘴猴腮挨了一記，就差摔下樹，好不容易穩住身形。

　　“收起你的色胚心思，再有下次看我不削了你那兩根毛。”

　　尖嘴猴腮忒委曲，明明是一撮毛，被老大歧視為兩根毛，是可忍孰不可忍，轉頭看了一眼老大兇狠的眼神，隨即硬是擠出一張比死了人還難看的笑臉，他都無比佩服自己的能屈能伸。

　　“老大，我們到底劫不劫？”

　　“對呀，這都快走了。”尖嘴猴腮心急地嚷嚷。

　　想著早已空了幾天的米缸，被稱為老大的人咬咬牙，一聲令下，劫。

　　“待會兒聽我號令，我數一、二、三就動手。”

　　一群不專業的土匪倒是學來了專業劫匪的套路。

　　“站住。”

　　“你們干什么的。”蘇府的小廝沒眼色地問道。

　　“這都看不出，是我裝扮得不土匪嗎？你眼瞎啊？”

　　彪形大漢最先怒了，這太不把土匪當土匪看了。

　　“我們可是地地道道來打劫的，你別瞧不起我們，快把金銀細軟都給你爺爺我交出來。”這回尖嘴猴腮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