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那日在院里睡了一下午受了涼,這幾日暮雪只覺得腦袋昏沉,整日里都打不起精神。
客人來的時候,暮雪正坐在椅子上單手支著腦袋。
“這可是忘憂酒館?”來人一襲藏青色襕衫,手拿一把折扇。
暮雪不曾看向來人,只是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坐吧。”
來人卻不急著坐下,而是一邊踱步一邊細細看著四周。
“聽聞百次,不如見一次。”來人看了一會兒,似乎看夠了便坐在暮雪對面。見暮雪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禁調笑:“怎的?你們神仙也會生病?”
“我也只是個凡人。”暮雪頭昏腦漲的,不想和他說其他,抬了抬眼皮又說道:“你若是有憂愁便說,若沒有那就請回吧。我沒精力與你在這閑談。”
來人卻顧而言他:“不知掌柜的如何稱呼?”
“暮雪。”
“在下莫沉。”
暮雪等著他的下文,而他卻只是自顧地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又伸手往暮雪面前的杯中欲倒酒時又收回,“暮雪姑娘今日身體不適,還是別飲酒了。”
暮雪瞧著有些不耐煩,本就身體不適,現下突然覺得越發的惱人。正欲開口趕人,莫沉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率先開口道:“暮雪姑娘是位急性之人啊。先不急,待我品完這杯酒。”
……
莫沉自記事起,便是獨自一人,似乎記憶里便沒有父親母親。他一個人,從遙遠的山林出來,走過鄉野走過村子,到了一座不知名的縣城,遇到了他的師傅——逸老頭兒。
原本他只是路過飯館聽了會兒書,沒想到被那說書人攔住了。
“小子,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
“誰答應了?”莫沉覺得這人可真奇怪,平白無故的就說自己是他徒弟了。
“做我徒弟可餓不著你,好過你一個人四處流浪。”
“你又怎知我是一個人?”
“嘿!這天下,就沒有我逸老頭兒不知道的事兒。”逸老頭兒得意洋洋的說著。
“切,吹牛呢吧。”莫沉有些不服氣。
“別管我吹沒吹牛,你就說你是不是從小就沒見過你家人?”
“是又怎樣?”
“那便跟著我,吃香喝辣說不準,能吃飽是絕對的。”見莫沉不信他,逸老頭兒便拋出魚餌。
“我不要。”莫沉說完就側過身子要離開。
“不要也得要!從今往后你就是我徒弟了!”逸老頭兒也不管莫沉答不答應了,一把揪起莫沉的后領,將他帶到自己的住處。
那年莫沉七歲。
自當了他的徒弟后,整日被逸老頭兒逼著看書,背書,寫字。在那小縣城里待了一年后跟著他東奔西走。
從此以后,莫沉多了個噓寒問暖,教他為人處事的家人。
莫沉十七歲那年和逸老頭兒在這京城扎了根,原想著兩人可以安定地過日子了,卻在莫沉十八歲時,逸老頭兒過世了。莫沉又回到了最初一個人的樣子,唯一不同的,是逸老頭兒留給他的飯碗,讓他不至于一個人孤單。
莫沉繼承了逸老頭兒的位置,在茶樓飯館說起了書。
他說書,不局限于逸老頭兒讓他看的那些話本,還有這世間的大小故事,其中就不乏這忘憂酒館。
……
“你說這些,是想讓我幫你尋你爹娘?”暮雪猜測的說道。
“并不是。聽逸老頭兒說我沒有爹娘。”
“你怎知這話不是他為了騙你做徒弟編的幌子?”暮雪不禁笑道,這世間,哪有沒有父母之人?
“我信他,他像是半個神仙。”莫沉始終堅定的相信他的師傅。
“那你說這故事是為哪般?”
莫沉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讓你幫我尋個人。”
暮雪不解,不尋父母還能尋誰?難不成還是他那過世的師傅不成?
“一個女人。”莫沉又補充了一句。
暮雪不語,挑眉看著他。
“其實我自師傅過世后,便一直夢到一位女子。我似乎很愛她,可我看不清她的模樣。我覺得應該是我前世的愛人,最后卻不得不分開,于是今生便讓我再尋她。”莫沉蹙眉,試圖在記憶里找出她的模樣,卻無濟于事。
“我這可不入夢。”
“那你幫我算算那姑娘是誰唄?”
“呵,你當我這忘憂酒館是算卦的地方?!”
“那你這也不行那也不可的,你這忘憂酒館能做什么?”
暮雪被問得一怔,是啊,她這忘憂酒館能做什么呢?即沒有仙術救不了人,也沒有無邊的法力幫人渡難。
說得直白些,她這忘憂酒館更像是聽人牢騷的地兒。
“那你回去吧,我這什么也幫你不了。”
“罷了罷了,幫不了便幫不了,你急著趕人作甚。”莫沉好不容易進了這忘憂酒館,可不愿剛來沒一會兒就走。
暮雪沈默了,竟遇上了這么個厚臉皮的人。
“其實啊,我也根據夢里的模糊樣子找過。前幾日剛在茶樓瞧見位女子,覺得還挺像夢里的女子的。哎你說我要不要去問問她?”
暮雪瞧著這厚臉皮的莫沉自顧自地開始在廳里踱步,手中的折扇輕敲著另一只手,一邊打量一邊點頭,還有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像極了個流連于風月之地的紈绔子弟。
“你這酒柜中,可有好酒?”不知何時,莫沉走到了酒柜前。
“沒有。”
莫沉咂舌道:“嘖嘖,你這忘憂酒館可真寒酸。”
暮雪已然不想同他說任何,既然他也不是來這解憂的,便不管他了。暮雪起身正要往樓上走,又聽到莫沉問道:“你這后院,可否讓我進去瞧瞧?”
“不行!”暮雪不禁蹙眉,這人怎么那么多事?
“抱歉是我唐突了,只是覺著你那后院應是與這前廳有著天壤之別。”只因莫沉剛才站在酒柜旁時有風撫來,那風里,夾著花香,且不止一種。
“與你何干,你不過是恰巧有緣能進來的客人。”暮雪因他的話,微微有些動怒,像是小心隱藏的心事被人發現。
“抱歉,是我逾越了。那我先走了。”莫沉見暮雪有些動怒,自知是自己逾越了,道了歉轉身走了。
暮雪回了房,還是覺得有些惱,那人可真是膽大得有些過了頭。
想著想著,暮雪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不頭昏腦漲了。說來也是奇怪,這幾日喝了藥也不見好的,此時卻好了,也不知明日還會不會復發。罷了,先睡吧,明日的事明日再說。
暮雪想著,便上了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