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上下,眾人皆是目瞪口呆。
望著眼前這位仿佛回光返照般,重新煥發(fā)出異樣光彩的女子,還有她那雙眼眸中虔誠而熾熱的光芒,眾人心中非但沒有半分鄙夷,反倒都屏息凝神,伸長了脖子,靜待自家少爺?shù)拇饛?fù)。
“可以。”人杰雖對“寵幸”二字的深意尚不明了,卻已緩緩頷首。
……
彩蝶在主臥中鋪著床榻,指尖撫過柔軟的錦被,心思卻早已飄向了遠方,眸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難明的情緒。她心中確有一絲醋意,卻并非因?qū)Ψ揭c人杰共度良宵而起。
在她看來,這些凡間女子,便如精致的點心,縱是人杰多嘗幾口,也不過是淺嘗輒止,難以真正走進他的心底。
然而,她心底藏著一個隱秘的渴望——
渴望成為人杰生命中那個獨一無二的存在,那個能陪伴他走過人生重要時刻的女子。在旁人眼中,她或許已是離人杰最近的人,可其中的微妙距離,唯有她自己能體會。此刻,她隱隱覺得,這個夢想似乎將要落空。
她眉頭微蹙,還有別的擔憂縈繞心頭。
蘇小荷出身風塵,想來已難守清白之身。若是尋常時候,彩蝶不會太過在意,畢竟不過是萍水相逢的短暫交集。可這次不同!她暗自思忖,若人杰在仙界便一直保持童子之身,那今日,豈不是他生命中極為重要的初次?
人杰何等身份,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怎可為風塵中的清倌兒?
“哎。”彩蝶輕輕嘆了口氣,人杰既已應(yīng)允,她再多言,反倒不妥。她深知,自己若開口勸阻,人杰九成會改變主意,可旁人定會覺得她趙彩蝶善妒,況且她終究只是個丫鬟,身份使然,有些話,終究不能隨意出口。
她將床墊鋪得愈發(fā)柔軟,動作間盡顯細致,試圖借此平復(fù)翻涌的心緒。隨后,她轉(zhuǎn)身看向大浴桶中的女子。
只見一股股熱氣從木桶中裊裊升騰,半截纖纖白玉般的肌膚從水中露了出來,在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花月拿起一只水瓢,一瓢一瓢,對著蘇小荷的身體緩緩傾倒,水流劃過肌膚,激起細碎的水珠。秋香端著一把澡豆,在蘇小荷粉嫩光滑的身軀上細細擦拭,動作輕柔。
映入彩蝶眼簾的,是一頭烏黑的秀發(fā),綴著點點水珠,往下是雪白的雙肩,誘人的胛骨,以及一抹讓她自感羞愧的柔軟曲線。
她還注意到,在蘇小荷的肩膀上,有一個小小的暗紅色胎記,形如不斷輪回的旋渦,為她平添了幾分神秘的嫵媚。
伴隨著嘩啦啦的水聲,花月和秋香為蘇小荷擦干了身子,又為她披上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而后便輕手輕腳地跑到外面去請人杰了。
彩蝶吩咐蘇小荷靜坐床頭,自己則走到門口候著。作為通房丫頭,她必須全程守在附近,若有吩咐,隨時都得應(yīng)聲而入。
……
人杰推開房門,一眼便望見了床頭那個曼妙的身影。
她身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紅紗,將玲瓏有致的輪廓勾勒得若隱若現(xiàn)。沐浴后的幽香,在屋內(nèi)朦朧的光線下彌漫開來,帶著致命的誘惑。
蘇小荷慢慢抬頭,望向那張讓她魂牽夢繞的面龐。
雖人杰雙目緊閉,此刻卻仿佛與蘇小荷的“目光”相撞,她眸中波光流轉(zhuǎn),似有清泉在眼底涌動。
她那張原本纖弱蒼白的臉,此刻已染上桃花般的紅暈,為整個人更添了三分風韻。
“我其實…不知該如何做。”人杰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
“您,您沒寵幸過彩蝶大人?”
“抱過她,算嗎?”
噗嗤。
蘇小荷先前一直緊張得大腦一片空白,人杰剛推門進來時,她甚至連抬起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可聽到這句話后,她整個人忽然放松下來。她忽然覺得,這位高高在上如天神般的人物,原來也只是個羞澀的大男孩,此刻與自己的距離,很近,很近。
這是生命中最后的時光,我要將最美好的自己獻給她,讓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想到這里,蘇小荷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上前輕輕勾住了人杰的脖頸,一雙櫻桃小嘴,緩緩印了上去。
人杰本想躲開,可看到對方眼中的溫柔與哀求,想起自己先前應(yīng)允的話,便沒有阻止,只是伸出雙手,輕輕將她攬入懷中。
“妾身教您好嗎?”
蘇小荷用手臂緊緊纏繞著他,嬌軀貼在人杰寬闊的胸膛上。那堅實的懷抱,給人一種安穩(wěn)的感覺,讓她感到無比踏實。
她嘴角掛著甜美的笑容,淚水卻止不住地滑落。
口中的柔軟觸感,鼻尖縈繞的香氣,讓人心頭泛起絲絲漣漪。人杰仿佛回到了與蘇丞丞相處的那段光景,一股熱力從他小腹處悄然升騰。
香味愈發(fā)濃郁,緊接著,便是溫玉入懷。
一種柔軟的觸感,在耳鬢與胸腹處廝摩。
紅色的薄紗悄然滑落,飄落在地...
時間流逝飛快,轉(zhuǎn)眼便過了兩個時辰。
這兩個時辰里,人杰明白了何為真正的男女之別,何為春宵一刻的溫存。
蘇小荷嬌軀輕顫、香汗淋漓地伏趴在人杰胸前,吐氣如蘭。屋內(nèi)氣氛靜謐無比,卻有一股淡淡的哀傷,開始在空氣中彌漫。
“妾身要走了。”
“別去。”人杰一把拉住了正欲起身的蘇小荷,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般莫名的沖動,這般強烈的保護欲,“我保你無恙!”他語氣堅定,雙目倏然睜開。
“趙公子...”蘇小荷陶醉地沐浴在那片金色的光芒里,口中情不自禁地輕唱:
“眷濃恩重,長離永別,憑誰為返香魂。”
唱完這句,她渾身猛地一震,鮮血從口中汩汩溢出。
“不!”
在人杰目眥欲裂的注視下,蘇小荷竟震斷了自己的心脈,還咬碎了藏在口中的一枚石子。
“若有來世,妾身一定做個清清白白的女子,再來尋你。”
歌聲仿佛仍在耳邊盤旋,佳人卻已魂飛魄散。
只是她的天魂并未像常人那般飛向九天,而是附著著一股微弱的紅光,投入一片憑空出現(xiàn)的混沌漩渦之中。人杰定睛望向那紅光與漩渦,剎那間,初嗅彩蝶體香時所見的幻境,竟詭異地再次顯現(xiàn)。幻境轉(zhuǎn)瞬即逝,與佳人的天魂一同消散,再無蹤跡。
“不!!!”
隨著人杰撕心裂肺的大吼,彩蝶倉皇地推門沖了進來。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天魂歸天的蘇小荷,目光下移,落在床榻上...
那一抹醒目的落紅。
……
人杰沒有將蘇小荷的尸身交由官府,官府之人見狀,亦不敢有半分為難,確認蘇小荷已然氣絕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緊接著,趙府內(nèi)便忙碌起來。
依著人杰的吩咐,要以主人妾室的規(guī)格為蘇小荷操辦喪葬。家丁們忙著搭設(shè)喪棚,布置靈堂;丫環(huán)們則小心翼翼地為蘇小荷整理遺容,擦拭遺體。
這場葬禮不邀外客,唯有趙府之人可參加。且除彩蝶外,府中所有下人都需披麻戴孝。
下人們雖滿心疑惑,卻不敢多言,一個個噤若寒蟬,行走間雙腿發(fā)顫,膽戰(zhàn)心驚。
原因無他,人杰周身散發(fā)的壓迫感太過可怖。
自蘇小荷自斷經(jīng)脈那一刻起,人杰的臉色便沉如寒冰,一股駭人的氣勢自他體內(nèi)勃發(fā)而出,妖氣不受控制地噴薄體外三尺,森然刺骨。
這般暴虐之態(tài),九娘、彩蝶、平銓、羅橫都曾見過——
與趙大膽剛離世時的人杰,幾乎如出一轍,甚至更甚三分!
這一刻,便是九娘,也不敢直視人杰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待下人們在靈堂內(nèi)陸續(xù)給蘇小荷磕完頭,已是午夜時分。人杰將眾人打發(fā)走,獨自留在靈堂之中,凝視著蘇小荷那張毫無血色、卻帶著淺淺笑意的臉。
人杰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如此。
父親趙大膽離世時,雖相處時日不長,卻已結(jié)下深厚羈絆,也許因為,他是自己睜眼所見的第一個人。
人杰暗自思忖。
而蘇小荷,與她相處更短,他對她本無太深的情愫,無非幾分同情,再加上她成了自己的女人,便生出了幾分保護欲。
按理說,他不該如此痛苦,如此悲慟。
嗯?悲慟?
不!
人杰猛然回神,他此刻心中雖有悲戚,卻遠非這般濃烈。準確說來,他心中翻涌的,更多是一種憤怒——
一種近乎狂暴的不甘!
沒錯,是不甘!
趙大膽遭人毒殺,他事后手刃仇敵,將問天盟夷為平地,也算告慰了父親在天之靈。
可蘇小荷自絕,除了天降橫禍,更因一點:
他不夠強大!
若他足夠強大,蘇小荷根本不必擔心會牽連于他;若他足夠強大,盡可奔赴海外,如當初單刀踏盟一般,找仙音樓討還公道,出了這口惡氣!
嘭!
人杰猛地合上棺蓋,聲響在寂靜的靈堂中格外刺耳。
他生怕再多看一眼,便會忍不住當場發(fā)作,大肆砍殺。他劇烈地喘息著,憤怒的火焰在體內(nèi)熊熊燃燒,直沖腦海,令他陣陣發(fā)昏。
剎那間,第五重天心魔天,竟在他頭頂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小口。
人杰那只處于“工作狀態(tài)”的神眼,也漸漸泛起倦意。不等其余神眼反應(yīng)過來,他便沉沉墜入了夢鄉(xiāng)。
……
慶州,羅家府邸。
“大少爺,幽靈狼已然得手!趙人杰體內(nèi),已被種下夢魔種子。方才他情緒激動,想來已陷入第一次心魔夢境。”一名屬下躬身稟報,語氣中難掩興奮。
“未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吧?”羅成端坐于上,指尖輕叩桌面。
“幽靈狼辦事,大少爺盡可放心。他是在趙府外安全之地入夢,以‘催眠術(shù)’給慕容池下了三道指令。”
“其一,趁趙人杰無防備時,悄悄種下夢魔種子;其二,事成之后咬碎預(yù)警石;其三,若任務(wù)失敗,便攜夢魔種子自毀。”
“整個過程不會留下絲毫痕跡與證據(jù),便是慕容池本人,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幽靈狼本已做好數(shù)次失敗的準備,卻未料慕容池竟真能與趙人杰獨處。看來傳聞不假,趙人杰果然是個好色之徒。”
“很好!”羅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趙人杰所修乃妖族功法,本就極易走火入魔,此番即便不死,也定要狠狠脫層皮!縱然有高人相助挺過此劫,只要夢魔種子不暴露,他今后的命運,便盡在我羅成股掌之中!”
“不,他挺過此劫才好!如此,方能在先天武舉決賽場上,于眾目睽睽之下,成為我羅成的踏腳石!”
“什么預(yù)言之子,什么騎龍妖怪,大少爺您才是當世第一天才!”屬下連忙附和。
“只可惜,心魔天乃是最兇險的一重天,非普通夢道所能掌控,唯有‘睡魔噬心’大成的氤氳使君,方能入其夢境探查。”羅成微微頷首,語氣中帶著幾分遺憾:
“否則,我倒真想瞧瞧,這位神通廣大的‘先生’,心魔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