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綰,阿綰,阿綰,爹爹和娘親來了,爹爹和娘親來了……”那一聲聲呼喚,飽含著無盡的悲痛與思念,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卻再也得不到阿綰的回應。
傷離別,離別之痛猶如一把銳利的刀,狠狠刺痛著每一個人的心,或許正是這太過沉重的痛苦,讓阿綰早早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沒能留下一絲相思的情分。
蘇烈一家子接手了那不太稱職管家手中操辦阿綰身后事的任務。
他們沒有搞那些過多的噱頭,依舊沿用了管家那套不事張揚的做法。
只是蘇烈私底下運來了許多冰塊,小心翼翼地凍住女兒的尸身。
他深知,女兒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最渴望再見一面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表哥。
哪怕只是一具沒有溫度、不能言語的尸體,女兒也一定會希望能與表哥再見上一面。
女兒的心愿,做爹爹的無論如何也要幫她完成。
此后,蘇烈每天都會仔細查看冰塊有沒有融化,阿綰的身體有沒有被保護好,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損壞,他都絕不允許發生。
就這樣,阿綰的尸身被冰凍了整整一個月。
終于,去江南查案的虞夙回來了。他滿心都是對家的思念,對阿綰的牽掛。
在他心中,家就是阿綰所在的地方,那個他日思夜想的嬌妻阿綰。
他急切地沖進府中,腳步匆匆,向著阿綰的院落奔去。
一路上,他對周圍人的呼喊和問候充耳不聞,那些傷人的話語他也絲毫不在意,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阿綰,阿綰就是他的全部。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阿綰的房間,然而,屋內空無一人。
剎那間,恐懼和慌張如潮水般涌上心頭?!鞍⒕U,阿綰?”他顫抖著聲音呼喊,“表哥回來了,阿綰,阿綰?”
他開始四處尋找,花圃、樹木、墻角,每一個可能藏人的角落,他都找遍了,卻始終不見阿綰的影子。
“阿綰,阿綰,阿綰,你出來,不藏了,好不好?表哥找不到,阿綰贏了,表哥找不到,阿綰出來,阿綰出來,表哥找不到,表哥找不到你。
表哥沒用,表哥居然找不到阿綰……”他的聲音越來越沙啞,帶著絕望的哭腔,仿佛一個迷失的孩子。
看著眼前悲痛欲絕的女婿,蘇烈的心被女兒的早逝揪得生疼。
“虞夙,阿綰不在了,阿綰已經不在了。
我要說多少遍,你才肯信?你找遍了每一間房,為什么就是不敢進冰室?為什么你就是不敢進去?
阿綰已經死了,阿綰回不來了,你難道連她最后一面都不敢見嗎?你難道不知道,阿綰生前最想見的人只有你。
你愛她如命,阿綰又何曾不是愛你如命?”
“對,對,見,見,見阿綰……”虞夙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進冰室。
當他看到冰中的阿綰時,整個人仿佛丟了魂、失了魄。
冰中的阿綰,好似還鮮活地活著,栩栩如生,就像只是安靜地睡著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生怕驚擾了這位睡夢中的人兒。
一步一步,緩緩靠近,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撫上倒映著阿綰臉龐的冰層,那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撫摸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他的腦袋貼近阿綰的耳畔,輕聲呢喃:“阿綰,表哥回來了……表哥以后再也不走了,永遠陪著你,好嗎?阿綰?!?p> 靜元年一千五百七九年九月九日,二十年前將軍府的那樁案子終于沉冤得雪。
肅王的陰謀詭計被公之于眾,世人皆知,引得無數人唾棄、謾罵。
在肅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殘暴統治下,不知有多少人無辜枉死,又有多少人被當成了替罪羊。
二十二年前的將軍府是如此,兩年前的丞相府亦是如此。
虞夙曾是肅王計劃中的一把利刃,一把用來推翻丞相府的無情之刀。
那時的他,如同死物一般,沒有情感,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但當他心中有了阿綰,這把刀便有了情,有了掙脫束縛的力量。
他憑借著自己的勇氣和智慧,以快、準、狠之勢,揭開了真相,讓肅王的罪行無所遁形,終究擺脫了被利用的命運,也讓惡人得到了應有的制裁。
雖然這自由來得晚了一步,但在余生里,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歸屬,那便是阿綰,即便陰陽兩隔,阿綰也永遠是他心中的摯愛。
靜元年一千五百七九年九月九日,這一天,對別人來說或許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可對于虞夙而言,卻是無比悲痛的。
“阿綰離開我一年了……”這一年里,為了徹查肅王府的案子,他忙碌奔波,已經好久沒能好好陪伴阿綰了。
“阿綰,你會怪表哥嗎?”他對著阿綰的靈位輕聲問道,“阿綰,岳父大人已經官復原職了,我查清了真相,還了岳父清白,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岳父岳母的。
不過阿綰你要答應我,在那邊照顧好自己,從此以后表哥每天都陪著你,好不好,阿綰?”
當天,虞夙辭去了官職,住進了阿綰墓旁的茅草屋中。
當晚,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阿綰身披嫁衣,嫁給了他。
阿綰的身體十分康健,沒有經歷墮胎之痛,身子骨一直硬朗。
后來,阿綰為他生下了幾個兒女,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阿綰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也滿心歡喜。
時光流轉,多年過去,兒女們漸漸長大,兒子娶了媳婦,女兒嫁為人婦,孫子孫女、外孫繞膝,他和阿綰在堂上堂下,盡享含飴弄孫之樂。
夢中唯一不變的,是阿綰望向他的眼神,依舊如往昔一般,滿心里、滿眼里,全都是他。
然而,夢終究會醒。
夢醒后,淚水早已打濕了枕頭。
他不明白,明明夢到了朝思暮想的阿綰,他應該高興才對,可為什么,心里卻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悲傷,只想痛哭一場。
從那以后,每一年阿綰的祭日,都成了虞夙最期待的日子。
因為只有在那一天,阿綰會走進他的夢里,與他相見。